民國詩詞認知上的缺失
章用秀
民國時期是天津詩歌發(fā)展的第五個階段。這個階段,天津詩詞繼續(xù)前人創(chuàng)作傳統(tǒng),加之外籍詩家詞人的融入,取得了新的成就,先后建起多個以舊體詩詞創(chuàng)作為主的詩詞團體。一些研究者對這一階段天津的詩詞創(chuàng)作活動缺乏認識,對傳統(tǒng)詩詞取得的成就避而不談,這是片面的,不公正的。
以城南詩社而言,這是1921年由嚴修、趙元禮、王守恂等倡建的民國時最具影響力的文學社團,前后活動垂三十年,成員在二百人以上,沽上文教界知名人士幾乎囊括無遺。詩社每次活動“必有飛箋走筆,賭酒敲詩,題贈唱和,拈鬮分韻,也有時為射復、詩鐘之戲”(齊植璐《天津近代著名教育家嚴修》)。嚴修《社集用俊甫侶伊兩先生唱和原韻》詩很能反映社友們的心理狀態(tài):“日日東園載酒過,域中今日事如何?兇年吉夢全無驗,濁世清名豈足多。赤縣河山傷破碎,黃金歲月任蹉跎。馮驩不為無魚嘆,偶遇周郎一放歌。”城南詩友作品異常豐富,印行詩集有《戊寅重九分韻》《城南詩社集》《芷香館詩鐘》等,另有諸多詩友個人詩作別集行世。當年城南詩社聚集了如此眾多的詩家、文人、教育家、書畫家,我們豈能否認它的存在,更不能輕言這些人都是些腐朽保守之輩。詩社維持了那么長的時間,也足以證明它的生命力;社友們創(chuàng)作了那么多的作品,這就更值得我們關注了。應該說,城南詩社的創(chuàng)作體現(xiàn)了民國時天津傳統(tǒng)詩歌的最高水平,代表了津沽雅文化的繁興。
創(chuàng)建于1943年的夢碧詞社,主張作詞要真、新、美,唯屏退浮滑叫囂之作。發(fā)起者寇泰逢。先后參加者達八十余人。詞友半月聚會一次,社刊共出十期,刊出課作分為詞、詩、詩鐘等。詞社一直活動到1948年。陳兼與、夏承燾、黃君坦、張伯駒等海內(nèi)詞人、名士紛紛與詞友唱和。藝術大師徐悲鴻曾作《謝夢碧詞社贈詞刊》一詩。詩中道:“要為民族扶正氣,短吟微嘆化風雷?!鄙缬炎髌范嘤芯d麗奇?zhèn)ァ⑼馊醿?nèi)剛的特點??芴┓戤斈暝鳌杜_城路》一詞,其下片云:“神州曾幾換劫,帝心胡此醉?鶉首輕付。桃扇歌塵,蘆溝魅影,一例傷心南渡。于喁寸土,但雁口光陰,《補題》重賦。共命孤弦,半燈尋夢語。”詞中“雁口光陰”出自元曲“箭穿雁口,沒個人敢咳嗽”。《樂府補題》是南宋遺民分題詠物、寄托亡國之痛的詞作專集。夢碧詞社作品風格,大抵類此。他們以深文密藻寓愛國情懷,這在當時那個時代是難能可貴的。夢碧詞社社友們不僅寫詩作詞相互酬唱,而且對作品相互賞析,對詞學相互切磋,極力扭轉(zhuǎn)詞尚粗率的風氣??梢哉f,夢碧詞社對弘揚天津詩詞文化同樣是功不可沒,并且一直影響到今天。但長期以來它悄無聲息,某些地方文學史著作對其諱莫如深,只字不提,這又是一個認識與論述上的缺失。
須社、儔社、冷楓詩社、玉瀾詞社等也是當時天津民間詩詞團體。須社由郭則沄、楊味云、管洛聲、周學淵、查濟猛等二十余人組成,多為文人雅士、清朝遺老、社會名流,曾刊印作品集《煙沽漁唱》,對此亦不可輕言否定。另外,民國時成立的水西莊遺址保管委員會、崇化學會、國學研究社等社團和組織,對傳承文明、闡揚藝術也是有功的,在天津文學史上也應占有一席之地。
我認為對民國詩詞認識上出現(xiàn)缺失,主要原因是受“正統(tǒng)”思維支配,把民國的傳統(tǒng)詩詞當成“旁門左道”,認為與時代不符,沒有做深入挖掘和研究。其次是戴著“有色眼鏡”看待民國時的人和事,以“人”劃線,認為作者不屬于“進步詩人”,遂被排除在外?;蚴怯媒裉斓臉藴士燎竺駠鴷r人,亦未能按藝術的眼光和標準評價舊體詩詞,將那些曲折隱晦而未能直白表明政治態(tài)度的作品輕易打入“另冊”。其實,只要以客觀平和的態(tài)度看待民國時期的文學現(xiàn)象,城南詩社也好,夢碧詞社也好,它們在天津文學史上的地位是否定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