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脈望館書目》是明代常熟大藏書家趙琦美的藏書目錄。該文先介紹趙琦美及其家世,再考證目錄成書時間,考察書目的編撰情況,最后對書目的著錄情況和分類特點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其文獻學(xué)價值。
[關(guān)鍵詞]脈望館書目;藏書;考證
中國古代的私家藏書文化源遠流長,至明清時達到鼎盛,而江浙地區(qū)自古乃文化興盛之地,藏書家輩出。
位于吳中腹地的常熟,私家藏書在江浙地區(qū)乃至全國都占有重要地位,是中華私家藏書史上極負盛名之地。吳晗曾稱贊:“以蘇省之藏書家而論,則常熟、金陵、維揚、吳縣四地始終為歷代重心?!盵1]試以明清為例,常熟一地產(chǎn)生過許多著名藏書家,如錢謙益、錢曾、毛晉、瞿紹基等。曾有學(xué)者對吳中藏書家的特點進行過概括總結(jié),認為主要有四點:一是數(shù)量多,指吳中藏書家的人數(shù)居全國之首;二是歷史長,通常晚唐五代創(chuàng)設(shè)雕版業(yè)后,民間始多庋藏,然吳地早在西晉時已有大藏書家產(chǎn)生,并一直延續(xù)至清末民國時期;三是質(zhì)量高,指吳中藏書家藏書量多且質(zhì)高,尤多宋元刻本;四是影響大,甚至出現(xiàn)了許多固定名稱,如“毛刻”“黃跋”“顧?!钡?。[2]
在常熟眾多的藏書家中,明代大藏書家趙琦美及其《脈望館書目》引起了筆者的濃厚興趣。
1 家世
脈望館主人趙琦美,與父親趙文毅公用賢都是生活在明朝萬歷年間常熟的大藏書家,趙琦美正史無傳,其為后人所知、所重,皆因藏書之故,但他的父親趙用賢卻是萬歷時有名的諍臣,《明史》有《趙用賢傳》,琦美是他的長子。
趙用賢,字汝師,常熟人。父承謙,廣東參議。用賢舉隆慶五年進士,選庶吉士。因抗疏時相張居正父喪奪情,遭廷杖除名。居正死之明年復(fù)官。家居四年卒,天啟初,贈太子少保、禮部尚書、謚文毅。[3]6000《明史》本傳在述及他遭廷杖時言道:“……肉潰落如掌,其妻臘而藏之。”若干年后,用賢孫士春又因抗疏時兵部尚書楊嗣昌奪情而遭貶官,“祖孫并以攻執(zhí)政奪情斥,士論重之”。[3]6002趙氏家風如此!用賢性喜讀書、藏書,撰有《趙定宇書目》,據(jù)書目所載,藏書達到3 300余種。也曾刊刻有數(shù)種圖書,如《五經(jīng)》《管子》《韓非子》《玉海》等。用賢有子四人,長子琦美,次為祖美、隆美、玄美。其中琦美繼承了父親的藏書事業(yè),并將其發(fā)揚光大。
趙琦美,原名開美,字玄度,一字如白,號清常道人,因身為長子,故又稱天水長公,生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卒于天啟四年(1624),以父蔭補官太仆丞,遷刑部郎中。《重修常昭合志》中有詳傳:
趙琦美,字元度,文毅公子。天性穎發(fā),博聞強記。以父蔭,歷官刑部郎中。生平損衣削食,假書繕寫,朱黃讎校,欲見諸實用。得善本,往往文毅公序而琦美刊之。其題跋自署清常道人。有藏書之室曰脈望館。官太仆丞時,嘗解馬出關(guān),周覽博訪,上書奏條方略,隨例報聞。遂以使事歸里。著有《洪武圣政記》《偽吳雜記》《容臺小草》《脈望館書目》。子士震,官徐州衛(wèi)經(jīng)歷。[4]
錢謙益曾言趙琦美“欲網(wǎng)羅古今載籍,甲乙銓次,以待后之學(xué)者……窮老盡氣,好之之篤摯,與讀之之專勤,蓋近古所未有也”。[5]1536可知其愛書之深,藏書之巨?!睹}望館書目》便是趙琦美的藏書目錄,不論從編目結(jié)構(gòu)還是藏書特點上,都有獨特之處。
2 《脈望館書目》
2.1 成書時間考證
《脈望館書目》(以下簡稱《脈目》)的具體成書時間尚未得知。
鄭振鐸先生在《跋脈望館抄校本古今雜劇》一文中,疑脈望館書目為后來所編[6]328,理由是多至六十冊的《古今雜劇》竟未見著錄,《脈目》中的詞曲卻寥寥無幾。 在這一點上,筆者有自己的想法。書目末尾跋文中言道:“(書目)有注大官人、二官人者,……觀此則是目當出于趙氏門仆之手。”[7]1008而且琦美死后,藏書盡歸錢謙益[5]1536,書目由后人編寫的可能性不大,當是琦美生前由仆人所錄。而且,鄭振鐸先生根據(jù)趙琦美的跋語判斷,《古今雜劇》抄?;顒赢旈_始于萬歷四十二年的冬天,此后的三年(至萬歷四十五年)他也時時在抄在校,這些劇本的抄校至少占據(jù)了他三年以上的時間。[6]350這樣的巨著,《脈目》中不見載錄,應(yīng)是《脈目》寫成于前,而當時雜劇尚未抄校完成。更為直接的證據(jù),就是在書目末尾還附有萬歷四十六年的《續(xù)增書目》,既有續(xù)增,則說明正文的目錄更作于萬歷四十六年以前,那么,可以肯定《脈目》的成書時間至少應(yīng)在這之前。
2.2 編目結(jié)構(gòu)
《脈目》開篇有一總目,名曰“脈望館書櫥字號總目”。
從中可以看出,書目總體編排方法仍是按傳統(tǒng)的經(jīng)史子集四部分類,但具體則采用千字文總領(lǐng)各細部,從“天字號”至“調(diào)字號”,共分為三十一個細部,每個字號后面都詳細寫明收藏的具體櫥柜方位,所藏書的種類,以便查找。例如“天字號”一欄寫著:
天字號經(jīng)后書房西間朝西大廚
經(jīng)書總類易經(jīng)尚書毛詩
而地字號則寫著:
地字號經(jīng)后書房西間朝西紅廚
春秋左傳禮記周禮儀禮大學(xué)中庸論語孟子四書孝經(jīng)爾雅
總目之后,便是正式書目。在具體編排上,首先寫字號,接著是該類書所屬四部分類的總稱,再下來便是每本藏書的詳細情況了?!睹}目》對每本藏書的介紹比較簡略,一般包括書名和所藏冊數(shù)兩部分,并無題解,有時會在書名下作一備注,如“天字號”下有:
詩演義二本下本在海鹽吳家
另外,由于“余字號”收錄的都是“不全舊宋元板書”,故每本書下都會注有該書缺損的詳細情況,這與其他字號的情況不同。在書目末尾還附有萬歷四十六年的《續(xù)增書目》。
2.3 藏書內(nèi)容及特點
《脈目》記錄藏書達4 900多種,2萬余冊,可謂藏收甚豐。
仔細研究藏書內(nèi)容會發(fā)現(xiàn),趙琦美藏書不僅數(shù)量眾多,而且所藏書籍內(nèi)容極其廣泛,經(jīng)類自不必說,史類中就包括收藏量巨大的正史、雜史、職官、起居注、史評、傳記和方志等,以下就書目中一些特色收藏作一概括介紹。
2.3.1 在“宇字號”史部下收有“偽史霸史” 。此部中收錄了包括《大金國志》《華陽國志》《臨安平夷始末》在內(nèi)的二十四種書籍。開辟“偽史霸史”一目在同時代的書目中似乎較為少見。
2.3.2 “洪字號”下收錄了“外國諸夷志”,共十五種書籍,范圍涉及安南、琉球、北虜、百夷、日本和朝鮮等地區(qū)。錢謙益在《刑部侍郎趙君墓表》中曾有一段記載:
神宗之末年,建州夷躪我遼左,趙君官太仆寺丞,有解馬之役。匹馬出山海關(guān),周覽扼塞要害,遇廢將老卒,從容訪問我所以敗夷所以勝者,感激揮涕,慨然奮臂出其間。歸而上書于朝,條上方略?!瓋H如例報聞而已。君自此默然不自得。以使事歸里……[5]1536
從這一段記載可以看出,琦美并非死讀書、為藏書而藏書之人,他心懷國家安危,關(guān)注時事,對大明朝周邊環(huán)境曾做過實地考察,十分熟悉,也希望能有所作為,但無奈未得采納,只得黯然歸里。因此,書目中所收之外夷諸志,實是趙琦美有心收藏。由此也可窺見其胸懷之一角。
2.3.3 比較有特點的是書目中還有仙、道、醫(yī)、卜、術(shù)數(shù)、奇門、歷法等門類書籍,這一部分在其藏書中也占有相當?shù)臄?shù)量,主要收藏在“張字號”中。除書籍外,書目中還收有字畫、碑帖、古玩雜物等類。其中有些是趙琦美與弟際美(字文度)共同收藏的。
2.3.4 在“暑字號”中收有“大西人著述”,實際上就是西方傳教士的著譯書籍,有《泰西水法》《天主教要》《幾何原本》等九種,來新夏先生在他的論文中也曾提到這一點,并認為“這在當時是值得注意的內(nèi)容”[8]。收藏傳教士譯著,這在同時代的藏書家中也較為少見,可以說趙琦美的書籍涉獵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他的心胸與識見。
2.3.5 “荒字號”下本是史部,錄有圣制、經(jīng)濟和六部相關(guān)文獻,但就在這一目下還附有詞和楊升庵集。這本是稍顯混亂的編目,但考慮到實際中存放藏書的問題,這一點就不多討論。實際上引起筆者注意的是“楊升庵集”。
楊升庵,本名楊慎,字用修,號升庵,四川新都人,《明史》有本傳。[3]5081—5083明弘治元年(1488)生于京城,正德六年(1511)殿試第一,授翰林院修撰。嘉靖三年(1524),因“大禮儀”事件觸怒皇帝,被謫云南永昌衛(wèi),終身不赦。嘉靖三十八年,客死云南,年七十二。楊升庵剛正立朝,氣節(jié)高尚,在學(xué)術(shù)上,又是明代文學(xué)史上的著名人物,平生著述達四百余種,涉及史、詩、詞、文、曲、劇、韻、醫(yī)等各方面,《明史》評價其曰:“明世記誦之博,著作之富,推慎為第一?!薄囤w定宇書目》中也有收藏楊升庵著作數(shù)種,《脈目》中收錄楊升庵著作更達五十六種之多,并專立“楊升庵集”一目,可見趙氏父子對楊慎推崇之至,從一個側(cè)面也反映了趙氏父子的道德取向和文化旨趣。
2.3.6 趙琦美的閱讀范圍極廣,他不僅關(guān)注正統(tǒng)的經(jīng)史著作,而且也把目光伸向了曲、劇等俗文學(xué),前面提到的《古今雜劇》二百四十二種,雖未著入《脈目》,但事實證明最初確實是趙琦美抄校并收藏。他的努力,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
2.3.7 《脈目》最為后人所注意的是其首創(chuàng)“不全舊宋元板書”目錄,這些珍惜古籍占據(jù)了從“余字號”到“律字號”的四個書櫥,收藏數(shù)量巨大,并在備注中詳載其缺損情況,用孫毓修的話說就是“實開近世著錄殘宋元本之先例”[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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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孫毓修.脈望館書目附跋[M]//宋元明清書目題跋叢刊(第四冊).北京:中華書局,1970
[8] 來新夏.常熟藏書首脈望[J].江蘇地方志,1998(1):5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