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塘匠人走街串弄的身影也很難看到了,但這些手藝活有些依然在街上傳承下來,就像山塘河里的水一樣日夜流淌,浸染著山塘平靜的生活。
山塘匠人
小時候,山塘街上的匠人很多,他們靠一代代傳下來的傳統(tǒng)手工藝賺錢養(yǎng)家糊口,如一年四季在家里做活的鐵匠、篾匠、木匠、泥匠、漆匠等,走街串弄上門服務(wù)的剃頭匠、箍桶匠、釘碗匠……這些街上匠人不論走到哪一家,都十分受主人家的尊敬。因此,街上的老人就常常用這樣一句話教育小孩子:天下餓不煞手藝人”。“
最常見的就是剃頭匠,剃頭匠出門時,常常拎著個小小的剃頭箱,一般還要備好草帽和雨傘,遮擋不期而遇的太陽和雨水。街上人剃頭簡單,客堂中、院子里,水井邊,長凳上一坐,圍布一扎,一邊剃頭,一邊拉著家常。每到這個時候,是難得的放松時刻,瞇縫著眼,任由剃頭匠梳剪洗刮。如果到了吃飯時間,好客的山塘人也一定會請?zhí)觐^匠吃飯,而這時,剃頭匠一般是不會客套的。
在我住的山塘星橋頭北邊,有個磨刀匠,我常常看他磨刀,最喜歡看他將菜刀舉到眼前看了又看,爾后仔細地開刃,正面磨,反面磨。每磨一陣,就會把刀斜著豎起,刀刃向上,用眼吊線,看刀刃是不是會磨偏。旁邊,幾個等磨刀的等得急:師傅快些好不好?他不緊不慢說,磨快了刀鋒會偏,磨刀這事急不得。
爾后,他將刀舉到了陽光下,刀鋒處又白又亮。然后緊繃起食指一彈刀面,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好了!我看足有20分鐘。邊上的老伴說,其實他做啥事都急,只有磨刀急不得。
山塘匠人傳授手藝一般都傳給自己的子女,除非匠人的兒女有了更好的出路而不愿學手藝的,匠人才把手藝傳給外人。那時,大姑娘找對象,都要選有手藝的小伙子。我9歲那年,叔叔拜了桐橋頭的鐵匠禹鑫為師。禹鑫的老婆死得早,沒給他留下一男半女,在爺爺?shù)膽┣笙?,禹鑫收了叔叔這個他一生中唯一的徒弟。拜師那天,家里準備葷素搭配十幾碗菜一桌的酒席,請禹鑫吃飯,還請來街上德高望重的長輩作陪。吃完飯后,叔叔按拜師禮節(jié)給師傅磕頭作揖敬茶,送上一套衣料和一甏酒。
我常常在放學后到桐橋頭鐵匠鋪看叔叔學打鐵。只見爐膛內(nèi)的焦炭隨風箱的一呼一吸,使得爐火通紅,半空懸掛的吊罐冒著呼呼熱氣,而爐里的鐵件則被燒得紅中透白。禹鑫停止了富有節(jié)奏的鼓風,兩只粗大的手緊握著鐵鉗,熟練地從爐膛中抽出一件燒得白熱的鐵件,麻利地擱在獨角獸形的鐵砧上,順手拿起小錘用力敲擊,站在一旁的叔叔心領(lǐng)神會地舉起大錘,使勁地落在點上,鐵砧周圍濺出一束束繽紛的火花。這時鐵件的顏色也轉(zhuǎn)為緋紅,漸為暗紅,再為鐵青,鐵鏟鐮刀鐵耙鋤頭等工具的模樣也顯現(xiàn)出來了。
接下來,是鍛打的鐵件插入水中的一瞬那,那哧哧的聲音總是揪人心弦,那升騰的青煙使人涼從骨生。所以每次師傅的小錘剛一歇下,過路行人,兩眼緊閉,雙手將耳朵塞緊。師傅顯然知道行人的“軟肋”,總是等到他們的雙眼微微睜開,才猛地將那鐵件插入石槽的水里,然后對著他們哈哈大笑。
師傅說,可不要小看淬火,你看,剛才如此柔軟的鐵件,霎時變得堅硬和剛強;弄不好會變酥變脆,用起來容易發(fā)生崩裂,這叫“崩鋼”;淬火的用水也有講究,必須是山塘街清澈的井水,水一渾,淬火后鋼鐵的硬度和韌度就會大打折扣……
如今,鐵匠鋪早已消失,走在街上,很難聽到磨刀之類的聲音了,山塘匠人走街串弄的身影也很難看到了,但這些手藝活有些依然在街上傳承下來,就像山塘河里的水一樣日夜流淌,浸染著山塘平靜的生活。
邢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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