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無性婚姻中堅守什么
文/鐘雪靈
年逾不惑的菊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輕得多。不知印在她臉上的歲月的腳印都哪兒去了。按正常經(jīng)驗，會斷定她一定遇見了好男人，整天把她養(yǎng)在溫室，身心都侍候得舒適熨帖吧，因為被一份豐盛愛情滋潤的女人，才更有理由青春永駐、光彩照人。
事實卻剛好相反。我不是說前面的理論不對，而是說在菊這里，并沒有遵從一般的規(guī)律。知情人都知道，菊的老公因意外事故導(dǎo)致下肢癱瘓少說也有四五年了。男人的基本功能早已形同虛設(shè)。開朗時尚的菊雖然異性朋友不少，追求她的也經(jīng)常遇見，她卻從不對任何人跨越雷池半步。
開始的時候，周圍人還猜測紛紜，以為她有什么秘密情人之類，否則正處于坊間所謂如狼似虎年齡的她靠什么釋放荷爾蒙，滿足力比多？又靠什么維持著遲遲不老的容顏？有人好奇地觀察她好久，結(jié)果卻令他們一個個都失望了。再后來便有追而不得的男人暗自較勁兒：看你能熬到啥時候。
一年又一年地過去了，菊依然從容而優(yōu)雅地活著，而沒有男人的雨露滋潤。于是，在人們眼中，她儼然成了謎一樣的女人。即使走在陽光下，也散發(fā)著些許神秘氣息。
菊是我比較在乎的為數(shù)不多的同性朋友之一。因為惺惺相惜或者因為相似的三觀和個性，閑暇之余，我們偶爾會小聚，說說各自的近況，聊聊生活中發(fā)生的林林總總。有時也會談?wù)勀切┎辉笇e人提及的絕對隱私。所以，她的神秘感于我而言是不存在的，我特有的職業(yè)敏感和洞察力根本讓她那點隱私無處藏身。
說真的，有時我自己也挺討厭我的明察秋毫和尖銳犀利，但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沒法改變。
“你與老公是心靈之友么？所以你不忍心背叛他？還是年輕時你虧欠他太多，現(xiàn)在給自己一個救贖還債的機會，以獲得那份所謂的心理平衡？”有一回我和菊在一起時單刀直入。
“親愛的，咱能不這么犀利么？”菊假裝可憐地看著我“告饒”。
“不能。我要驗證我的職業(yè)判斷，作為姐妹，你不給我當(dāng)小白鼠誰當(dāng)？”我微笑著，有幾分小壞地繼續(xù)“逼問”。
“怎么說呢，你說的都對那么一小點兒，也都不全對。”菊好像故意不讓我的成就感暴棚或者太過得意。
“這話怎么講？說來聽聽?！蔽也灰啦火垺?/span>
“因為我那點俗念早就異化了，呵呵！說白了，奴家不需要，不行么？”菊得意地說，還眨著眼睛顯示她的超然物外和不同凡響。
我假裝生氣地眉頭一皺：“愁死我了，別太拽好么？這一句是下半場的腳本，你非要提前說出來么？你直接交待了結(jié)果，卻把過程省略了，而我就是要聽你的過程知道不？你說的是因為長期壓抑你的力比多而出現(xiàn)的負效應(yīng)，也就是那個‘果’——用進廢退，并不只適用于男人，女人也一樣。壓抑久了，那種本能的需要便休眠了，或者說麻木了、退化了。因為你總是在渴望時而不得，用其他方式轉(zhuǎn)移你的渴望和需要，你一想那事兒的時候，便去唱歌、去畫畫，漸漸地，出現(xiàn)了條件反射，唱歌、畫畫不知不覺間便成了你發(fā)泄力比多的渠道和途徑了，所以你認為你不再想了、不再需要了。且不說這是假象，就像休眠的火山并不是真的死了，而是暫時睡著了，遇到適當(dāng)?shù)臅r候它還會噴發(fā)，還會醒來，就像被你壓抑的欲望。而這里我且不要說這些，我要說的是這些年，你為什么會心甘情愿地守身如玉，這不符合你的邏輯和觀念??？是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告訴我你甘愿為他堅守的理由，或者說值得你這么做的是個咋樣的男人？
“還能更討厭點兒不？我當(dāng)然知道你要聽什么，就不能給人家留點隱私空間么？”菊把嘴角往兩邊撇著，以示對我的抗議和不滿，我知道她是假裝生氣。因為她比誰都清楚，以我的職業(yè)素養(yǎng)，是完全懂得把握分寸，分毫也暴露不了她什么隱私的，根本就傷不到她，因為我不會讓讀者知道她是誰。
就說：“人家在做一項調(diào)查，你若不配合，我就不能那么準確地確定自己的某些關(guān)鍵論斷，你愿意看著我做無用功?。俊?/span>
菊輕嘆了口氣，假裝嘟著嘴“就范”：真是冤家，拿你沒辦法，這輩子遇見你，我算是逃不掉這小白鼠的命了，唉，我咋這么命苦哇！
我竊笑。
菊說，你說的沒錯，我與他是精神大于肉體的那種知音型戀人，年輕時，有幾年，我常全國各地跑著寫生，他常為我守空房，同時還要上班、帶孩子，雖然最長的時間也超不過倆月，便會回來住上一陣子，可加到一起還是有一年多的時間不在一起呢。那幾年他沒有劈腿，而是堅守著這個家，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所以讓我在外沒有后顧之憂，才出了些成績，后來在省里辦了個人畫展。那是我的一個夙愿。我回來后本想好好補償一下他，結(jié)果沒多久，他就在旅游時摔下山崖，成了廢人。好像是上帝在故意捉弄我。
開始我也不習(xí)慣，也會感覺壓抑煩躁，甚至憤憤不平，可是想想前幾年我在外時，他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家不是比這更難捱嗎？這樣想著，我便想感受一下他當(dāng)年的感受，心理就平衡了。
這說明我的判斷很準，可是我卻得意不起來。也無心再與她開玩笑，因為我知道菊心中其實并不好過，表面看起來，她靚麗光鮮，其實，她的生命許多時候在饑渴狀態(tài)里煎熬著，只是她用書法、繪畫等興趣愛好在轉(zhuǎn)移自己本能的需要，生生讓那種人性的需求弱化了休眠了。老公出事時，她還不到四十歲，欲旺正盛的時候，卻挺了過來。
寫這篇案例時，我的心一直在隱隱地疼，同時好矛盾，一方面作為菊的朋友和姐妹，我真心希望能有個鮮活的男人來疼愛她，讓她做真正意義上幸福的女人；另一方面，我少女時代對精神之戀的偏好讓我覺得為一個真正愛的人守身如玉也不失為一種神圣的事。
菊，我的姐妹，也許說不上哪天，你的欲望就會像地下火山突然醒來噴發(fā)。也許你有足夠的克制力懷著對心上人的精神之戀為他堅守直到生命老去。無論未來走到哪一步，你做什么，我都會站在你回首可見的地方力挺你，前提是，你不要勉強自己，不要把人生過成一種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