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古代還沒有哪一部作品能像《紅樓夢》這樣大量地描寫奴仆們的生活。府中的一個主子要十來個奴仆侍奉,光賈寶玉一人的房內(nèi)就有襲人、晴雯、麝月等十多個丫頭,外加婆子親隨小廝又是十多個,總共約有二十多個了奴仆。在第一〇六回“錦衣衛(wèi)查抄寧國府”中清點賈府花名冊,除去賈赦入官的人,共男女二百一十二名,從這些數(shù)字中不難看出賈府主子們?nèi)巳诉^著仆從如云的寄生生活,一切所謂的“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禮儀之族”無不驅(qū)使著大量的奴隸。
在清代的上層社會中,擁有大量的奴仆不但成了當時社會的一種風氣,也是門第高低、權(quán)利大小的一種重要性標志。曹雪芹的父親曹頫被革職抄家時被沒入官“家人男女共一百四十口”。乾隆時期的寵臣和珅“供廝役者,竟有千余名之多”。嘉慶時期一官員攜家眷上任“攜眷赴任,家口仆從甚多,道署房舍兒不能容?!睆倪@些史記資料中可見清代貴族奴仆之多。
清代的蓄奴風氣如此之盛,究其原因還是清軍入關(guān)之后,不但保存了歷代封建王朝實行過的奴仆制度,又強行加入了滿洲貴族本身社會性質(zhì)的特色,使得清朝的奴仆制度有著更加惡化的發(fā)展。
那么清代官僚貴族家中眾多的奴仆都是從何而來呢?通過對各類清史的查看和分析,貴族奴仆來源主要從以下四種方式獲得。
遼朝時期,女真人在中國的東北地區(qū)分別有不同的部落,而這些部落之間相互并不統(tǒng)屬,為了爭奪地盤和食物,各部落之間經(jīng)常會發(fā)生戰(zhàn)爭,最后完顏部落逐漸強大,建立了金國。1583年愛新覺羅努爾哈赤起兵,開始征戰(zhàn)女真各部落,到1616年,統(tǒng)一女真各部落,建立后金。
在這期間,努爾哈赤連年征戰(zhàn),俘獲了大量的俘虜,而這些俘虜就是當時最主要的奴仆來源。每成功攻破一座城池,便開始評功論賞,將所獲得的財物和俘虜分別賞給有功勞的軍士們,軍士們所得到的這些俘虜都被當做奴仆帶回了各家。
據(jù)史料記載:“建州女真‘剽掠上國邊氓,做奴使喚,乃其俗也’”這也說明當時擄掠邊民為奴已經(jīng)是一種風俗了。
古時行軍打仗,為了激勵將士們的士氣,便用“以所俘獲安軍工分給軍士”這種激勵政策。
1618年努爾哈赤攻下?lián)犴樦蟆耙詫⑹抗π匈p,以俘獲人口三十萬分給之”。將士們得到賞下來的奴仆之后,帶回家中大量用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為自己創(chuàng)造財富價值。努爾哈赤也曾說過:“如果沒有奴隸,主人何以為生?”這也充分體現(xiàn)了奴仆在統(tǒng)治者收獲財富中的重要性。所以為了得到更多的奴隸和財富,便發(fā)起了更多的戰(zhàn)爭,軍行所至,占土搶人也已是常態(tài)。
曾有詩歌描述“玉帛載馬后,子女羅馬前”“好男好女是誰家,何處驅(qū)來若羊彘”“爺娘妻子驅(qū)為奴,死生何處收骨肉”。
這一幕幕凄慘景象的描寫,滲透著受害人的斑斑血淚。也訴說著戰(zhàn)爭的殘酷,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清軍入關(guān)之后,將所俘獲的這些奴仆也都帶到了關(guān)內(nèi),因此在清朝初期,許多功勛大臣和王侯貴族家的奴仆多是通過戰(zhàn)爭掠奪來的俘虜。
清軍統(tǒng)一中國之后,戰(zhàn)爭減少,奴仆的來源減少,但貴族所需奴仆并沒有減少,為了能維持仆從如云的奢侈生活,他們又通過各種方法去獲得,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價買”。
《紅樓夢》中的賈府有很多丫頭就是通過“價買”得來。比如寶玉身邊的襲人,因為父母無以生存,沒辦法才以幾兩銀子銀子賣到了賈府。在賈寶玉的乳母嬤嬤大罵襲人的話中可得知,“你不過幾兩銀子買來的毛丫頭……”
另外在在第十六回也有描述“下姑蘇請聘教習,采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等事……”從這些文字中可知,大觀園中那些會唱戲的女孩都是買來的。
賈赦想討鴛鴦做小妾,賈母沒同意,之后便自己“各處遣人尋覓,終久費了八百兩銀子買來一個十七歲女孩子來,喚名嫣紅,收在屋里?!?/p>
史料記載:“漢人能為耕作,以此處開城廉價計給,則一人之價,不過十余兩銀元”
《紅樓夢》描述過賈府的一個螃蟹宴,花了約有二十多兩銀子,劉姥姥還感嘆,太過奢侈,竟是莊家人一年的花銷。按照這樣價值算的話,賣一個人的價格,也只能維持一家人半年的花銷而已。人身之賤,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令人可悲可嘆。
曾有一首詩以被賣兒女的口吻寫到:“為問生身父母親,賣兒還剩幾多錢?!币呀?jīng)被父母賣掉了,卻還在憂心家中的生活,讀來讓人倍覺辛酸。
封建社會土地集中在少數(shù)地主、貴族、官僚和富商手中,由于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封建統(tǒng)治者對農(nóng)民的殘酷報銷和壓迫,地租、賦稅、高利貸……造成了農(nóng)民極端貧困化,農(nóng)民為了生存,不得不賣兒鬻女。
沒罪犯為奴,是歷來打壓政敵,鎮(zhèn)壓人民反抗,維護社會秩序的一種手段。清王朝建立之后,各種階級民族矛盾斗爭也日趨激烈,沒罪犯為奴的制度更是得到了進一步強化。
清朝明文規(guī)定:凡謀反及大逆,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凌遲處死……男十五一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給付功臣之家為奴。
曹雪芹的舅祖父李煦被抄家后,皇帝在《內(nèi)務府總管允祿等奏李煦家人擬交崇文門監(jiān)督變價折》中,有批示寫到:大將軍年羹堯人少,將送來人著年羹堯揀取,并令年羹堯就揀取人數(shù)奏聞。這也說明了那些沒有被處死的犯人或者犯人家屬,被收入官后,大多都被皇帝賞賜給了比較受寵的朝臣或者功臣。
官場上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打擊政敵的現(xiàn)象,在歷朝歷代皆有發(fā)生,因為政見不合,或者為了自己的利益,那些高官貴族也不惜陷害無辜人員。清代官宦貴族本就奴仆眾多,一旦獲罪,家中族人皆屬入官為奴,常常一族之人多達幾百人不等。
另外清軍滅掉明朝統(tǒng)一中國后,明朝遺民有不甘被滿族人驅(qū)使的,都會暗地自發(fā)組成各類組織,企圖造反反清復明,而這些人一旦被捕,或被殺害或為奴為婢,供人驅(qū)使。
清軍入關(guān)以后,雖然統(tǒng)治了全國,但對于中原的漢人還是心有忌憚,為了防止?jié)h人作亂,鎮(zhèn)壓手段極其強硬,抱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大量錯抓無辜百姓。
而清代皇帝為了樹立清朝統(tǒng)治的權(quán)威,加強中央專制集權(quán),大施文字獄去打壓消滅對自己有威脅的人。文字獄雖然在歷朝歷代皆有實施,但在清朝尤為激烈,因文字獄獲罪被殺或者為奴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無論是哪種原因獲罪為奴,也都是統(tǒng)治者為了加強政權(quán),維護自己的權(quán)益和地位做出的一些手段,有時候明知一些人是無辜的,但仍然會去犧牲,去利用。而這種沒入犯罪人口為奴也是清代奴仆的一個主要來源。
曹雪芹的遠祖是“包衣”出身?!鞍隆睗h意就是家奴。曹雪芹的遠祖曹璽的夫人是康熙帝的乳母,家族幾代襲職江寧織造。過著貴族般的生活,但曹家作為奴仆的性質(zhì)并沒有改變,時時也會收到主人的訓斥?;实墼诓芗业恼埌舱壑信剑?strong>“你若做不法,憑誰不能與你作?!賮y一點,壞朕名聲,朕就要重重處分你,王子也救你不下。”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身首異處,當時曹家雖居要員,但面對皇帝個個都小心翼翼,如臨深淵。而在他們幾代人的請安折中,也再三的表示忠心,如“以申犬馬戀主之誠”之言??诳诼暵暡煌鞍屡拧钡纳矸荩秩纭芭虐孪沦v,自問何人……奴才不勝泣血頂戴激切屏營之至”。
《紅樓夢》中的賴嬤嬤就是賈府的世仆,她的兩個兒子分別是榮國府和寧國府的大管家,大兒子賴大花銀子為自己的兒子賴尚榮捐了一個縣官,一下子由家奴變成了縣官,似乎脫離了世仆的身份,但是賴嬤嬤的一番庭訓又表示著奴才大翻天,也離不開主子的掌控。
“蒙主子的恩典,許你捐個前程在身上。你一個奴才秧子,仔細折壽!你不安分守紀,盡忠報國,孝敬主子,天也不容你!”這一番話中,句句離不開主子奴才,可見做奴才的心理,早已深入骨髓,而這也是世仆在當時社會中的普遍現(xiàn)象。
在清史的資料中,確實有存在關(guān)于“世仆”的制度,“嗣后紳衿之家,典買奴仆,有文契可考、未經(jīng)贖身者,本身及其子孫應聽從伊主役使?!?/strong>
而清朝政府也有規(guī)定:“奴婢一經(jīng)契賣,則終身服役,不能隨便贖身?!?/strong>所以一旦經(jīng)契約變賣為奴,則子孫后代也都成了該家的奴仆,這種為奴為婢的方式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世仆。
明朝末年封建社會已經(jīng)進入的晚期階段。而女真族在進入遼沈地區(qū)以前,還處于奴隸制度發(fā)展時期。清軍入關(guān)之后,清朝的統(tǒng)治者又強行將滿洲的奴仆關(guān)系加入進來。
這對于歷史的趨勢走向來說,無疑是倒退逆流的。然而無論清朝制度規(guī)定如何改變,也阻擋不了歷史巨輪前進的腳步,而奴仆制度也將隨著封建剝削制度的消失而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