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閱讀《兒童圖畫書創(chuàng)作指南-視覺敘事的藝術(shù)（第二版）》（點擊可讀）時注意到這樣一句話：備受尊敬的作家菲利普·普爾曼Philip Pullman是一位圖像小說畫家和漫畫家。
菲利普·普爾曼是奇幻小說大家，他的《黑暗物質(zhì)三部曲》影響巨大，什么時候他又成了圖像小說畫家和漫畫家了呢？在群里詢問，有熱心群友發(fā)原版內(nèi)容是這樣的：Philip Pullman who is an expert on comics and graphic novels, as well as –respected fantasy author ,生硬直譯的話，我理解這句話應該是：備受尊敬的奇幻小說作家菲利普·普爾曼，是一位漫畫和圖像小說的專家或者研究者。
這本書的譯者是作者的學生，翻譯用了四個月，校對用了一年半，這樣的翻譯錯誤還是沒能避免，但其實只要對文學作品稍微多些了解，這里就不會譯錯，畢竟菲利普·普爾曼是英國當代最杰出的作家之一。
這讓我想起了閱讀過的其它兒童文學理論譯著。
1
《繪本的力量》
因為《兒童圖畫書創(chuàng)作指南》中提到的一個專有名詞“對位”出自兒童文學理論書《繪本的力量》，于是把這本書找來讀，結(jié)果讀到義憤填膺。
譯者是西南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的講師，從譯著來看，她對圖畫書可以說是基本不了解的，不知道從哪里借到的勇氣翻譯一本圖畫書理論書呢？（甚至連作者瑪麗亞·尼古拉耶娃是瑞典籍都譯錯，前勒口也介紹了作者博士學位的獲得和教書都在瑞典的斯德哥爾摩大學，而不是瑞士。）
書中有許多令人“嘆為觀止”的翻譯問題：比如圖畫書的前后環(huán)襯譯成前后扉頁，甚至卷首卷尾（不同地方不同譯法）；那么多已經(jīng)引進多年的經(jīng)典繪本，全部根據(jù)英文書名自己直譯，例如約翰·伯寧罕的《遲到大王》譯成《約翰·帕特里克·諾曼·麥克軒尼詩---一個總是遲到的男孩》，《外公》翻譯成《爺爺》，莫里斯·桑達克的《午夜廚房》翻譯成《廚房之夜狂想曲》（用英文書名在當當上搜就是這個中文書名）。還有，大家耳熟能詳?shù)膱D畫書創(chuàng)作者的中文名都換了名字，喜多村惠譯成北村悟，芭貝·柯爾譯成巴貝特·科爾，大衛(wèi)·麥基譯成大衛(wèi)·麥琪等。
佩里·諾德曼最被人熟知也是《繪本的力量》一書中不斷引用的經(jīng)典著作《說說圖畫：兒童圖畫書的敘事藝術(shù)》 被譯成《圖片的語言》，如果不是英文書名在書頁最下方有注釋，根本沒法知道這是佩里·諾德曼的哪本書。很想問問這位譯者：請問你到底知道幾本童書？了解幾位童書作家呢？
更要命的是那些讀起來欠通順、缺乏主語或者完全不講究用詞的句子。例如這樣的“早期很悠閑，矛盾出現(xiàn)在書的結(jié)尾，否定了跨頁中關(guān)于大樹的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巴拉布魯總是坐在樹上看著地球和時間的盡頭”，讀起來實在不知所云， 也實在不想一一舉例了。
這真的是譯者敢譯，出版社敢出，有點好奇這本書的編輯對書的出版承擔了什么樣的責任。
2
《兒童文學經(jīng)典手冊》
還有一本理論書《兒童文學經(jīng)典手冊》，根據(jù)已經(jīng)翻譯出來可以閱讀的部分來看，這是一本有參考價值的童書研究理論書，但是因為譯者對兒童文學作品的不熟悉和不了解讓這本書的閱讀感受非常不好。
與《繪本的力量》一樣存在的問題是，很多在國內(nèi)已經(jīng)有一定知名度的引進書，書名都是譯者根據(jù)英文直譯的，比如安東尼·布朗的《公園里的聲音》譯成《公園絮語》，埃米莉·格雷維特的《兔子的12個大麻煩》譯成《兔子的難題》等等簡直不勝枚舉，譯者估計是沒有花力氣去查閱和校對。這樣的理論書翻譯出來后跟大家的閱讀經(jīng)驗對不上，還要讀者去猜測可能是哪本兒童文學作品，參考的意義會大打折扣，如果讀者對圖畫書并不熟悉的，估計是沒有辦法根據(jù)這本書去尋找相關(guān)的書來讀。
更匪夷所思的是，這本書本來有個特別好的內(nèi)容設(shè)計，每章最后都有搭配閱讀的書單，但這位譯者基本都不翻譯，全部是英文原文附在那里，我簡直不能理解，這是書籍正文，不是參考資料，翻譯還可以這樣偷懶？像《巧克力戰(zhàn)爭》、《黑暗物質(zhì)三部曲》這樣早已引進中文版的書，只列個英文書名，對英文不好或者不熟悉這些作品英文名的讀者來說，有什么意義呢？圖畫書書單也是如此，不論是否引進都這樣密密麻麻放英文書名。編輯和出版社居然也能接受這樣的翻譯，也真是讓人“嘆為觀止”了。
3
《激進的兒童文學：少年小說的未來展望和審美轉(zhuǎn)變》
《激進的兒童文學：少年小說的未來展望和審美轉(zhuǎn)變》是迄今為止我讀得最辛苦的一本書。無它，只因這位譯者翻譯的文字動輒四五十個字以上沒有標點，讀來讓人快要斷氣。
例如這樣的：“他們?yōu)槲覀儽容^現(xiàn)代主義作家如何感知兒童文學以及專注于創(chuàng)作兒童文學作品的作家和插畫家如何影響現(xiàn)代主義的審美和氣質(zhì)提供了一個有用的基礎(chǔ)”（65個字）；還有稍微短點的：“就像浪漫派把童年的純真等同于精神和智慧的自由并敦促讀者擺脫自我和社會所強加的精神限制級社會限制那樣”（49個字），即使不大聲讀出來，這樣的句子也經(jīng)常需要停下來斷句思考，或者需要反復讀以了解句子實際表達的意義。
這位譯者另外一部譯著是佩里·諾德曼的《隱藏的成人》 ，閱讀感受也不友好。也許本來就晦澀難懂的理論書，在這種譯法之下，除了恨自己英語不夠好不能夠讀原著外，只有棄讀了。
《激進的兒童文學：少年小說的未來展望和審美轉(zhuǎn)變》這部理論專著主要談論的是兒童文學中激進的一面，例如挑戰(zhàn)到讀者的審美體驗的后現(xiàn)代主義的圖畫書，被視為是對過度僵化的教育和道德體系做出的回應的胡話文學（諧趣文學），還有更多是在青少年文學里體現(xiàn)的，如虛無主義作品、涉及自殘、絕望和創(chuàng)傷的作品等，對我來說，是視角獨特的一本書，所以我還是冒著“生命危險”把它讀完了。
我也在想，難道這些譯者沒有閱讀過其它國內(nèi)相關(guān)的兒童文學譯著嗎？畢竟還有更多的譯者是耗費巨大心力在翻譯，有的理論書已成為兒童文學相關(guān)從業(yè)者的重要研究資料和案頭書。我立刻就可以拿出這幾本來：
1
《說說圖畫：兒童圖畫書的敘事藝術(shù)》
佩里·諾德曼的《說說圖畫：兒童圖畫書的敘事藝術(shù)》的譯者陳中美也是的他的著作《兒童文學的樂趣》的譯者。接手翻譯的時候，陳中美才從兒童文學專業(yè)碩士畢業(yè)，進入童書出版行業(yè)工作。從翻譯《兒童文學的樂趣》起，他開始接觸諾德曼和他影響深遠的理論著作。到2018年翻譯本書時，陳中美已經(jīng)在童書出版行業(yè)工作了十來年，不僅負責引進了許多歐美的圖畫書，而且長期浸淫在兒童文學的閱讀實踐中，對兒童文學尤其是圖畫書的有了更為深刻、更為現(xiàn)實的認識。
陳中美在本書的譯者序中提到自己是按照書中所列的參考資料，一本一本去查相關(guān)的背景知識和專業(yè)術(shù)語。例如貢布里希的《藝術(shù)與錯覺》一書，因為諾德曼在書中多次援引其中觀點，并且這本書也顛覆了他對藝術(shù)的認知，所以從頭到尾讀完。
同時，他把《說說圖畫：兒童圖畫書的敘事藝術(shù)》一書中所分析的圖畫書，一一找來閱讀。從接手翻譯到初次交稿，花去一年半的時間，后來修改和加注解又花去兩個月?？梢哉f是每一點都盡量找到資料查證，把所了解的、所查到的背景知識都盡量做了注解，希望對讀者有幫助。這是真正專業(yè)且嚴謹?shù)膬和膶W理論書譯者的做法。
目前《說說圖畫：兒童圖畫書的敘事藝術(shù)》是圖畫書研究者和愛好者非常有價值的參考用書。《兒童文學的樂趣》一書已經(jīng)絕版，期待出版社能邀請陳中美以現(xiàn)在對兒童文學的了解對其修訂后再版。
2
《英語兒童文學史綱》
《英語兒童文學史綱》（點擊可讀）一書是王林博士花費6年時間翻譯，在國內(nèi)出版的圖畫書和兒童文學都按照國內(nèi)出版名翻譯。作為國內(nèi)最早的兒童文學博士和相當有影響力的兒童閱讀推廣人，他都會如此嚴謹對待一部理論書的翻譯。而上文中提到的譯者，理論書的翻譯看上去似乎過于隨意，并不太考慮讀者閱讀理論書的目的，兩相對比，實在是高下立見。
王林老師曾說，在翻譯的過程中涉及到早期兒童文學不熟悉的，剛開始還能寫郵件問作者，后來因為翻譯時間拖得太長，作者都已經(jīng)去世。
他還在這本書的“譯后記”里提到一個觀點：這本書的翻譯工作應該由兒童文學專業(yè)的人來做，而不是由學外語的人來做，因為對本書專業(yè)知識的了解才是翻譯成功的關(guān)鍵。這個觀點我簡直不能再贊同了。
3
《情感學習：兒童文學如何教我們感受情緒》
《情感學習：兒童文學如何教我們感受情緒》（點擊可讀）這本書的翻譯也是需要贊美的。如此厚的一本理論書，文筆流暢，翻譯細致，每一章后的注釋內(nèi)容大多做了翻譯。譯者黃懷慶是臺灣臺東大學兒童文學博士生。前面提到的《繪本的力量》和《兒童文學經(jīng)典手冊》雖然為高校教師翻譯，但對兒童文學作品缺乏基本了解，翻譯顯得草率。讓我再次想強烈呼吁兒童文學相關(guān)作品就應該是由這一領(lǐng)域的專業(yè)人士來翻譯。
另外，本書附頁里“參考書目”雖然都是英文書籍，并未翻譯，但分別按照“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和作者的姓名字母排序分列出來，特別方便想要深入了解按圖索驥查找資料的讀者。對本書中出現(xiàn)的作品、人名和關(guān)鍵詞都有列出。特別是作品包含英文和原語文書名，有中文版的，用*標注，并且列出繁體中文版譯名，這絕對是個細致活而且工作量不小，但是這本書做到了，實在不得不夸贊這本書的嚴謹與細致。
作為兒童文學愛好者和這一領(lǐng)域的非專業(yè)研究者，我并沒有資格對“什么人有資格”來翻譯兒童文學理論書”給出關(guān)于“資格”的建議。但是作為一個長期閱讀兒童文學和理論書的較真的讀者（讀過的寫出來的書可參見本公眾號），我認為即使沒有什么行業(yè)規(guī)范對此做出要求，比如要求閱讀多少童書才可以翻譯相關(guān)理論書，譯者自己難道沒有基本的自我要求和底線嗎？出版社難道沒有基本的把關(guān)嗎？況且，對譯者來說，如果之前沒有接觸過童書，那么接到這個翻譯的工作，不是也應該開始了解童書了嗎？
對涉及到已經(jīng)引進中文版權(quán)且出版多年的作品，有必要按照當前已經(jīng)熟知的作品名和作家名翻譯，這樣才能幫助到閱讀理論書的讀者更好地理解和研究此類書籍。至于譯文通暢，把相關(guān)文字按照中文習慣翻譯，應該是翻譯的基本要求吧？像《繪本的力量》的譯者作為譯介學博士在讀，恐怕不會不清楚這樣基礎(chǔ)的要求。所以我這里所說的“資格”其實應該是對翻譯這類書籍的譯者的最基本要求，英文水平的高低無關(guān)，更多是對兒童文學的熱愛以及嚴謹?shù)膽B(tài)度和愿意投入的時間精力。
長篇累牘地說到這里，也想以我的理論書購買和閱讀經(jīng)驗做個小結(jié)：理論書套系最好要注意叢書主編，比如朱自強教授主編的“世界兒童文學理論譯叢”，他本身也翻譯童書，對譯著的把關(guān)可能不一樣；其次要看一下譯者，本身是童書編輯的可以加分，如果是學院派的某某大學的外語老師，要看研究方向，如果譯著多為成人讀物，翻譯童書也許是玩票性質(zhì)，就要謹慎購買了。
英文水平?jīng)]有好到可以閱讀理論書原著的我們，也許會悲催地發(fā)現(xiàn)，遇到翻譯糟糕的書，除了放棄閱讀，好像并沒有選擇。好吧，還是有個選擇，像我這樣寫出來，發(fā)出聲音，也許會讓相關(guān)出版機構(gòu)或出版人注意到，例如《長大之前一定要讀的1001本童書》今年再版，主編加入阿甲，據(jù)說所做的大量工作就是將已經(jīng)引進的童書按照目前中文書名重新做了修訂，這樣才會讓這本書更具有參考價值吧！所以，殷切期待以上提到的前幾部理論書的修訂再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