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生,也是杰出的教育工作者——吳世榮老師,算來你已經(jīng)整整離開我們五年了。
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念你。特別是隨著我的年齡增長,人老了,有時靜下心來一想起這段刻骨銘心的師生情,往往讓我潸然淚下。
時間回到 2004年春天,你經(jīng)清忠老師介紹參加市老年書畫協(xié)會。開初,你向清忠老師學畫梅花。由于我也喜歡畫梅花并且經(jīng)常到清忠老師家去,因此我和你有緣相逢,趣味相投,也成了忘年之交。
你喜歡畫畫,也喜歡書法。后來 2006年,你愛上了工筆畫,想跟我學,尤其是畫工筆牡丹。幾次我都很客氣的推辭了你,其實也不是看不起你,主要是想到你都七十五歲了,年齡太大了。畫工筆畫的一般上了七十歲就停筆了,那里還才開學?。≡蚴枪すP畫比寫意畫細膩,視力要求也更高。
你是一個很執(zhí)著的人,只要看準的和想學的,非學不可,也非要當學生不可,沒有人能擋得住你要做的事。
雖說我一再推辭你也找了很多理由,你總是要說服我而且能克服這些問題,你向我說:“不信,你就讓我試一下?!?
你這么執(zhí)著,我也不好再拒絕 讓你試一下。我給了你一張白描牡丹稿子,有兩朵花,幾技葉子。叫你先蒙描,再臨描,首先看看線條如何,三天后交給我。
結(jié)果第二天你就給我拿來了。我一看,確實很認真。加之你書法底子也有基礎(chǔ),勾的線還是算可以的。特別是臨的那一張讓我感到你的悟性很高,也喜歡讀畫,善于識別,有觀察力。其中一技葉我有意少畫了一張,你蒙描時依樣畫葫蘆,挨于我的面子。但拿出臨描那張出來時卻對我說:“老師,牡丹葉是三叉九頂,這枝少了一匹葉子,你看我添得要得不?!笨吹贸觯阍谙氘斘业膶W生之前早就看了不少關(guān)於工筆牡丹的畫冊和書,以至于這一試,到真的讓我對你有點刮目相看,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絕你了。
我答應教你畫工筆畫,也同意你先學喜歡畫的牡丹。但有一條,不要稱我老師,又是同姓,你歲數(shù)比我大,咱們就稱兄道弟吧。其實我心里也有些顧慮,俗話說師高弟子強,學畫不成,我也搭倒你遭人白眼。你堅決不同意,說:“那你是不誠心收我當徒弟,怕我學不好,給你丟臉。”一言把疑慮給我擢破。
又說:“老師放心,既然我給你當學生,肯定要努力學好的,有生之年會給你一個交待的?!?/b>
你態(tài)度之誠懇,非稱我老師不可,不答應就不行。還把愛人帶著邀我和愛人一起辦招待見證,猶如屈打成招,逼我就范,叫我哭笑不得,世間上僅有這種強拜師的。
于是,一個比我還大十五歲的退休老人,原簡陽中學的高級語文教師,從此成了我的學生,而且言必稱我為老師。
你學畫非常虛心和努力。
一次畫牡丹染色,我給你一個染色的范本,上面分別分染紅,黃、紫三種顏色的牡丹以及墨,花青如何分染葉子的方法。你照著我的方法去染,開初總是力不從心,不是暈不開色,就是沾多了清水,水汪汪一遍。但你從不灰心喪氣,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直到滿意為止。每次完成以后總是放在一個書包里,每月書畫協(xié)會活動時你總是最早就去門口等我,然后恭恭敬敬地摸出來讓我給你提意見和看法,有時還很認真地用筆記下來。
下去后,你總是認認真真地按照所講的問題去修改和操作,做不好和無法理解的又在電話里反復向我請教,而且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不搞懂和不搞徹底決不罷休。你說,學習上的問題來不得半點虛偽,不然一用就狐貍的尾巴要現(xiàn)園形,也來不得半點驕傲,不然就要在成績上栽筋斗。
有一次,你重病住院回家有一月未和我見面,就親自叫愛人把你的書面匯報給我?guī)?。祥細匯報了前段時間的學畫心得體會和習作成果,字寫得只有那么公正,語言真是學生般的可愛,還說,目前我的作業(yè)只作了這些,請老師布置。
一次,你叫孩子(陽中校醫(yī))給我送東西來,回去后你孩子非常驚訝地說,我以為你的老師比你大,才不知道你的老師比你年青多了。你聽了后說,老師不在于歲數(shù)大小,老年人也可以向年青人學習,比你懂的都是老師。這出自肺腑的語言,是真理而多又不為年青人所理解。
當你的畫有一定成果時,也有很多人開始向你索要字畫。你總是謙虛地說,我給老師學習還差得很遠,還在杵著老師的拐杖走路,畫可以給你們畫,也是鼓勵我,但只能你們自己欣賞,干萬不要幫我玄躍,因為我永遠都是學生。
你學畫和畫畫真有種如饑似渴和只爭朝夕的精神。
當你對筆法和染色練到有一定的基本功時,你畫畫簡直有點玩命似的不停筆,我曾經(jīng)多次勸你注意休息,“你現(xiàn)在已接近八十歲了,要服老?!?/b>
你的愛人也說你,畫起畫來一坐就是一天,有時喊你吃飯,你總是說:“你先吃,我還有一筆?!边@一筆就筆到吃完了,飯都涼了還沒上桌子;晚上也是,催一道又一道該睡覺了,十一時過了,你還是喊愛人先休息,“我還有一筆,”完了會休息的。結(jié)果愛人睡醒一陣了還在那里畫。
你那一筆好象從來就沒有停過。
你的愛人曾經(jīng)多次向我告狀,說你簡直畫起來象瘋子,不要命了,又是氣管炎,又是肺氣腫,這樣下去,咋個得了?我于是登門親自警告你,如果再這樣不要命,我要解除師生關(guān)系。你卻嗨嗨一笑:“沒得事,老師,都是她說的,我那有那么用功啊!”
其實,你愛人沒說假話。我也發(fā)覺最近兩年,你要了我很多工筆書籍以及我的一些白描畫稿,而且都臨摩了一遍;還有送給別人的和參展的以及自己家裡掛滿了墻壁的都是好幾十幅。這沒有很多時間和相當精力是生產(chǎn)不出來的,誰都知道工筆畫三礬九染是要花好些時日的。
當然,畢竟你是一個老老實實做學問的人,你也敞開內(nèi)心和我說了真話。
你說,我很快就八十歲了,不知還能活多少年,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完成三件事:
第一,我要給親朋好友和我的學生留一點紀念品,也鼓勵他們不要放棄任何自己喜歡和愛好做的事,只要堅持就會成功;
第二,我要出一本畫冊,并且在八十歲生日時開個發(fā)佈作品會,展現(xiàn)我老有所學,老有所為;
第三,我給老師學習這幾年應該給一個交待,沒有辜負老師的栽培,能算一個基本合格的學生,我就死而后已。
你還反問我,老師,你說我應不應該抓緊時間,用只爭朝夕的精神?又說,老師,相恨見晚,要是早幾年該多好,可惜夕陽雖好,已近黃昏,是乎又有很多遺憾。
我聽了你說的話,尤其是第一件和第三件,真有點覺得當時推辭你太過份了,感到十分愧疚。但最終你又當了我的學生,讓我還是感到欣慰!
我聽了你八十歲時要舉行作品發(fā)佈會和相恨見晚的話,眼圈都紅了,兩顆熱淚不禁流了下來。是的,你不僅是我的學生,也是值得我向你學習勤奮的一面鏡子。
你尊敬老師也總是常懷感恩之心。
我過去也任過教師,教過許多學生,但從來沒有象你這樣感恩的學生,也許你當過老師更懂得當個好學生。
無論過年過節(jié),你都先想到我,把最好的東西,特別是學生給你送的禮品勻一半給我送來,并且說,這是學生給你送來的,“你是我的老師也該和我一起分享?!?/b>
有時學生送給你煙和酒,煙你抽了,酒卻給我留到。我記得你有兩瓶放了二十多年的瀘洲老窖和郎酒,聽你愛人說,你經(jīng)常抱起瓶子聞聞又放下都舍不得喝,還是送給我了。
我也舍不得喝,一直放著,直到你走了以后。你知道嗎,世榮,每年中秋節(jié)日的晚上,我就把你送的這酒倒上一點點,你一杯,我一杯,咱們慢慢品酒,聊畫牡丹啊!
五年來是這樣,以后還是這樣,就中秋節(jié)我們一人只飲一點點,點到為止。剩下的,我將帶到你那里去,以后咱們慢慢飲,慢慢聊,慢慢商討畫牡丹。
你時刻關(guān)心我家中的大凡小事,只要幫得上忙的總是盡力而為。
07年我的孫子小升初選學校,我想找人幫忙讀簡中或陽中,你知道后,立刻給我建議,簡中的高中可以,很重視;陽中的初中一個班七十多人,教學和管理跟不上。
你說,你有個學生在城北中學教外語,聽說那里初中管得嚴,晚上也不上晚自習。我最喜歡的就是學生不在學校上晚自習,免得家長晚上擔心,再接送,而且下午放了學后,吃了飯自己安排,也好輔導,非常贊成在這個學校去讀。當然,沒塾人也不容易去這個學校,即便給選校費也是端倒刀頭找不到廟門。
還是世榮好,當時你正患氣管炎,卻不顧有病,怕在路上出事,喊愛人陪你一路去,從家裡到城北中學五六里路。你一路上歇了三次,堅持到那學校找你的學生幫忙。學生看到老師走得那么累又咳,真是心痛,向老師說,你這么大的歲數(shù),人又不好,打個電話告訴我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來。你說,這是我老師的事情,我必須親自辦好才放心啊。
你的學生非常感動,當即放下家裡重要事情立即去找校長說好,還請他寫了一張便收交給你,叫憑條前去報名。
你拿到后和愛人一路邊走邊歇回來,而且氣喘呼呼地爬上我的五樓敲門,把條子給我送來高興地說:“我算給老師做了件事情感到欣慰?!弊屛腋袆拥脽釡I盈眶。
正是由于你的建議決策,我的孫子通過報名考試進入了這個學校實驗班。這個班在考高中時占百分之六十的人考上國重,而且有十二個還是國重實驗班,我的孫子就是其中之一。這當感謝你——世榮,我的好兄長,好學生。
你也是一個非常重情義和慷慨的人。
我知道,你畫的畫送給親朋好友,一般不送原件??偸茄b裱好再送,而且不用一般紙裱,都選貴的綾或絹裱。你說,要送人就要送給別人覺得舒服,別人需要的是一種心情,看得起才要我的畫。從來不把要畫的人放在自已之下,而是捧為知己。盡管自己平時省吃儉用很節(jié)約,而在這方面確從來都大方得很,毫不吝嗇。
你的學生逢年過節(jié)送東西來,你總是以書畫或一些禮物回贈給他們。你說,學生和老師應該是禮尚往來平等的,不能讓學生空手而回。學生的情要領(lǐng),老師的心也要領(lǐng),師生之間情義非常融入在精神文明之上,而不是單純的物質(zhì)上,確實是一種永恆的友誼。
聽說以前你教書當班主任時,不但關(guān)心學生在班上的表現(xiàn),還時時最關(guān)心學生家中的事情。每逢學生家中有經(jīng)濟困難,你總是慷慨解囊,多就借給,少就送給。你說,只要我有,不管多少,能解決好多就解決好多困難。只有今世的師生,沒有二世的師生。學生家中有困難,當老師的應該看成自己的困難。因此,你教的學生都有一種對老師感恩而發(fā)憤讀書的精神。這是你傳道授業(yè)中對學生感染最大的,以至于當年一些家庭困難的學生沒有一個不是后來的佼佼者。
過去我不了解世榮,當你成了我的學生后,我才知道你是一名非常杰出的教師;當你成了我的學生后,我才深深地感到你是一名非常讓我尊敬的兄長,你的優(yōu)秀道德品值永遠值得我學習;當你成了我的學生后,我才知道你一生都是在勤奮,刻苦、努力拼搏中奮斗的勇士,也是世間上最合格的學生。
你非常喜歡我把你當學生,我也非常喜歡把我學的東西全盤都傾給你,把所有好的書籍送給你,遺憾的是歲月不鐃人,病魔不留情,你留下老師,自己卻先走了,叫我如何對得起你。
如果世榮——你來世還想當我的學生,我還想當你的老師,絕不會有半點推辭,讓我們把牡丹畫得更好,美麗人間!
世榮,你答應我嗎?
留酒為證。
紀念世榮逝世五週年作於成都東大門 古城陽安 則嗚
以下摘自世榮畫冊《晚晴集》部份:
吳世榮簡歷 世榮生于一九三二年一月,簡陽平泉五星鄉(xiāng)人。三歲喪父,十四歲輟學。少年時期備受艱辛,飽經(jīng)磨煉。先后當過書店學徒,茶館、飯館堂倌。解放后任過農(nóng)會青年干部,五一年參加志願軍,被派川南軍區(qū)后勤干校學習。轉(zhuǎn)業(yè)后參加簡陽師范短期培訓,畢業(yè)后分到石橋小學教書并從事班主任和少先隊工作。后調(diào)到簡陽中學任語文教學,并任語文教研組長,年級主任,班主任工作,八八年聘為語文高級教師至九二年退休。九三年又被簡陽育才職高以及四川省衛(wèi)校先后聘為語文教師,工作七年。 他曾經(jīng)這樣說:“我的文化知識和水平是接受實際工作給逼出來的,也是全靠自學下苦功夫練出來的,從這一點上說,我的勤奮和刻苦有點超出常人?!?/b>
正因為有這種精神,短短七年間,除著有《家世.親情.生平祿》一書外,作古風詩詞三百余首,還畫畫二百余幅,出版畫冊《晚晴集》一部。
簡陽詩人曾仕榮親自為畫冊提序并贊以詩曰:
潛心從教幾經(jīng)年,貢獻恒多桃李繁。
詩書畫作歌盛世,一生無愧答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