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說東有兵馬俑、西有秦王陵?”大唐秦王陵博物館館長林廣生問道。
當然不能比。因為即使在寶雞市,也未必有多少人知道大唐秦王陵,知道這里埋著一位原名宋文通的河北漢子,晚唐五代交替時的一代梟雄。
在第四顆星旁邊出現(xiàn)一塊箭頭圖案的地磚
通往墓道的壁畫
陵塬北枕隴山,俯臨渭水,三面環(huán)溝,東隔金陵河與賈村塬相望,西隔長壽河與紫塬相望,渭河悠然遠去??v目望去,秦嶺一脈盡收眼底。
在我們的采訪中,這位大唐秦王的面目逐漸浮現(xiàn)了出來,一些謎團也隨之閃現(xiàn)。
神秘墓主自有“千秋功過”
一直到2001年的一個夏日,考古人員在淤泥中掘出了一方“大唐秦王忠敬墓志銘”時,大家才恍然大悟,“冢疙瘩”里的神秘墓主,原來就是傳說中的李茂貞了。
“此秦王非彼秦王”,博物館的“軍師”郭清華如此說道。因為提起大唐秦王,很多人首先會想起秦王李世民。此位秦王本名宋文通,唐僖宗賜其姓名李茂貞,列入皇家典籍,唐昭宗加封其為岐王、秦王等職,后梁承認其岐王一職,后唐則再次加封其為秦王。李茂貞一生中兩次被加封為秦王,“大唐秦王”也算是“貨真價實”了,省政府也于2003年9月確立大唐秦王陵為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大唐夕陽西下之時,地方割據(jù),藩鎮(zhèn)林立,九州大地山河破碎,落霞與孤鶩齊飛,亂世英雄風起云涌,流水落花春去也。
李茂貞32歲便出任鳳翔節(jié)度使,仗著秦嶺之險、渭水之利而威震關(guān)西、隴東及川北,以至于偌大關(guān)中,除京師長安之外,其余均為其所有。他以鎮(zhèn)壓黃巢起義起家,勤王護駕有功,卻三次火燒長安城;他殺人如麻,卻重修法門寺,給后世留下千年古剎;而當朱溫滅唐,各地強藩相繼稱帝之時,他卻未隨波逐流,一直奉唐正朔。當年參加秦王陵發(fā)掘的考古隊長劉軍社,曾概括李茂貞是“生于農(nóng)家,起于行伍,興于戰(zhàn)亂,盛于分裂,終結(jié)于北方的局部統(tǒng)一”。
李茂貞“終結(jié)”前,從麟游、彬縣等地拉來優(yōu)質(zhì)石材,一塊塊拼接起來,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在北陵塬上掩埋了起來。現(xiàn)在的石展臺上,還散落著天王、力士的浮雕石柱礎(chǔ),有石雕蓮花座以及刻有漢梵文字的石經(jīng)幢等,還有從陵塬村收集來的陵墓前的石雕馬頭。
沿斜坡“摸”進墓室,似在步入歷史深處,幽深的甬道兩壁,壁畫斑駁。
耳室的玻璃上滴著露水,霧氣彌漫,依稀可辨識出漢人牽馬、胡人牽駝,是八抬大轎,是鴛鴦牡丹,是十八樂伎,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諸多謎團尚待解開
李茂貞及其夫人劉氏的墓,是按“同塋不同穴”的帝后墓形制合葬的。
從1998年勘探、2001年試掘并于2003年5月開放至今,隨著歲月流逝,有些謎團已渙然冰釋,有的則愈加撲朔迷離,比如“天象圖”,比如石函,比如無字墓志蓋,比如文武雜列的“神道”等。
夫人墓室的端樓高達7米,磚雕仿木,華麗非凡,端樓下以亂石堆砌,盜墓賊膽敢挪動,后果可想而知。端樓后的石門,絕難開啟,但就在甬道與墓室南壁頂部相接處,套壓的一塊楔形石條被抽出,形成了可供一人出入的小洞,專家認為是當初修墓工匠為盜墓所預(yù)留。而后面的墓室,大青磚逐層內(nèi)收而券成的穹窿頂上,赫然有一個盜洞!
盜洞被因“洞”制宜地通往地面做成通風口,墓穴里的氣息“空穴來風”地排出地面,而當初找通風口時的發(fā)現(xiàn),卻令每個人驚訝不已,“盜洞通上去的地面,是個蘋果園,取土?xí)r發(fā)現(xiàn)有磚,一挖就是好大一片,那就趕緊清理,有的上刻工匠姓名,有的拓有工匠手印”,郭清華說。
這堆唐磚,北寬南窄,中間隆起,四周翹起,如同一頂八抬大轎,因無磚而空出的位置,則連成了一幅北斗七星圖,“天象圖確立了墓的規(guī)格,只有帝王陵才有天象圖,地上的天象圖更是極為鮮見”,林廣生說。細觀天象圖,有一個向東指的齒牙狀規(guī)則豁口,旁邊還有磚擺成箭頭,用意何在,玄機重重。
順著齒牙狀的磚往下“走”,便直達夫人墓室,但當初膽敢標出箭頭,若被發(fā)現(xiàn),豈非要人頭落地?難道盜墓者當年已混跡其中、并給子孫后代留下了盜墓的玄機?從實際效果看,這個箭頭,確為盜墓賊對墓室順利實施“垂直打擊”起了關(guān)鍵的“導(dǎo)航”作用。而那些或隆起或散開的磚塊,應(yīng)該是歷歷皆有所指。
除神秘“天象圖”外,李茂貞及其夫人墓的神道上,既有人臣墓的石羊、石虎、石人,也有帝王陵前的石馬、華表,且文武兩廂錯雜排列,但終其一生并未稱帝,這些石雕含意何在?
武則天的無字碑天下聞名,李茂貞也有個無字的墓志蓋,蓋周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墓志銘也是洋洋灑灑,但墓志蓋上只字全無,這又是為何?
“還有石函,至今不知道是啥東西”,郭清華介紹,當初開啟石函時,可謂一波三折,打開后,是個鐵銹斑斑的物件,是否丹書鐵券?如果不是丹書鐵券,又是什么呢?至今無解。
千年陵寢風雨飄搖
大唐秦王陵博物館場地內(nèi),有一座兔肉加工廠,按博物館前任負責人與其所簽合同,還要經(jīng)營到2009年底。而曾幾何時,類似電影《功夫》中“不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機構(gòu)也考察過這座院子,認為墻高地平,適合特定人群在此“休養(yǎng)生息”。博物館難以為繼的情況下,走馬燈地換著經(jīng)營者,第4任的老林又能“堅守”幾年呢?
其實直到現(xiàn)在,關(guān)于這座博物館,當初是否屬于搶救性發(fā)掘?發(fā)掘隊伍是否有資質(zhì)?民企能否并如何開發(fā)帝王陵等諸多問題,一直眾說紛紜。就在接受采訪時,老林手里還捏著一份向?qū)氹u市國土資源局提請行政復(fù)議的報告。
但毫無疑問的是,李茂貞就在這里,大唐秦王就在這里,諸多謎團就藏在這里。
曾幾何時,國民黨建陵塬機場,墓前大量精美石刻被毀;后來“文革”時修水庫,大量石刻沉入湖底。墓室里曾出土過宋代銅錢,如果排除惡作劇成分,那么被盜史可上溯至宋初了,也就是說李茂貞入土百余年后即被“造訪”。雨水由盜洞滲入,積年泥漿逐漸將墓室、甬道盡數(shù)淹沒,將精彩壁畫席卷而去,磚雕石刻長年浸泡其中。李茂貞夫人墓中,認為樂伎磚雕后藏有金銀珠寶,盜墓賊將這些磚雕悉數(shù)毀壞。雨水沿盜洞積年滲漏,端樓磚雕上的青苔,歷歷可見。
李茂貞曾在鳳翔城東北為其夫人修有“李氏園”,蘇東坡任職鳳翔時,此園仍存,蘇東坡在詩中寫到,“朝游北城東,回首見修竹。下有朱門家,破墻圍古屋。舉鞭扣其戶,幽響答空谷”,他徜徉于這座“異花兼四方,野鳥喧百族”的小園,不禁撫今追昔,百感交集。
“斷碑衰草寒煙里,風雨年年上綠苔”,李茂貞雄踞于此數(shù)十年,但在歷史長廊里,他也是個行色匆匆的過客。
李茂貞夫人的墓中,精美磚雕“瑞鳥銜草圖”,兩只鴛鴦相互顧盼,將一枝牡丹花從嘴里送來送去,顯得頗為恩愛,牡丹怒放,色彩明快熱烈,令人過目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