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開啟一本新書,沈復的作品《浮生六記》。
《浮生六記》寫于清朝嘉慶年間,由人在蘇州冷攤上發(fā)現(xiàn)殘稿,交給當時主持申報的王韜活字刊印。
雖有六記的目錄,但殘稿只有四卷,其余兩卷為后人編撰加稿,與原文的情懷和筆觸相去甚遠。雖然最后兩卷至今未被發(fā)現(xiàn),卻絲毫不影響這本書的影響力,它的古意、美學、動人之處被無數(shù)文人大家贊譽。
《浮生六記》作者沈復,字三白,號梅逸。這本書被很多學者贊譽為“晚清小紅樓夢”。
周公度先生為文言原文做譯注時談到:“從沈復對女性的態(tài)度、地方風物的惜愛、植物山石的用心、古代典籍的取舍、寺廟僧人的禮儀等方面,無不情深而近之。
只是結構不如《紅樓夢》繁復、龐大。曹雪芹是于錦緞之上設色,沈復則是于布帛之上繪圖水墨?!?/p>
酒溫飯熟,月光對酌,人間的至美摯愛,人心與世間美好的惺惺相惜,一段秉燭夜游的清澈時光,從華宇到市井,從流花庭院到浮生若夢,沈復用素雅紀實的筆觸,將情愫真摯地投射其中,處處白描,輕輕帶過,若云霧繞梁。
沈復對待人生處境的態(tài)度,本分、真切、明了、灑脫。
人生回首一看,渙散和遺憾,都是生活的真相,沈復對細膩情感把握微妙,言語真切不加粉飾的紀述事與物,是人間珍貴的筆墨。
書中還有一個重要人物——沈復的妻子陳蕓。林語堂贊譽她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人”。
蕓娘年少遇到沈復,從此一生二人相愛至深。蕓娘的才情靈秀逼人、靜謐與善良又是人間少有,她把一粥一茶的生活過得處處生花,令無數(shù)文人為之嘆服。
今天,我們要讀的是《浮生六記》第一章:初見蕓娘兩心許,姻緣天定羨鴛鴦。
初見傾心
我是沈復,沒錯,就是寫作《浮生六記》這本書的人。
我出生的時候,正值太平盛世年間,又是士大夫家庭出身,居住在美麗的“蘇州滄浪亭”邊上,上天實在很厚待我了。
蘇東坡說過,“事如春夢了無痕”,若不把生活記錄下來,未免辜負了上天對我的厚愛。
不過我文采不佳,只是平實地記錄一些我的生活經(jīng)歷罷了。
我年幼時,由父母做主和金沙于氏的女兒訂了親,不料她8歲時就夭折了。
后來遇到了陳蕓,她是我舅舅的女兒,也是我一生的摯愛。
蕓天生靈秀,牙牙學語時,家里長輩給她讀長詩《琵琶行》,她竟然很快就會背誦。
可惜她4歲時,父親去世了,家中只有她與母親和弟弟,一貧如洗,無人可依。
蕓漸漸長大一些,擅長做刺繡織染,一家人的生計,連同弟弟的學費都全靠她的手藝支撐。
有一天,她從書筐里翻到《琵琶行》,隨著曾經(jīng)的記憶逐個認字,才漸漸學會了文字。
蕓還利用閑暇的時候,慢慢地學會了作詩,甚至寫出過“秋侵人影瘦,爽染菊花肥”這樣的佳句。
那是13歲那年,我跟著母親回娘家,讀到了她的詩作,為她的才思驚嘆,又因為詩句中的意象清瘦,擔心她一生福薄坎坷。
我滿心是她,始終放不下,就對母親說:若為我選妻,非淑珍姐姐不娶。
母親也喜歡她的溫柔和順,把手上的戒指脫下來給了蕓,就這樣,我和她結下了婚約。
再見傾情
這年冬天,蕓的表姐出嫁,我又和母親去了蕓家。
記得當時,一眼望去滿屋子的親戚都穿著鮮艷奪目的衣服,唯獨蕓全身素雅清淡,只換了一雙新鞋而已。
我看這雙鞋繡得精細,一問才知,原來是蕓自己做的,才發(fā)現(xiàn)她的慧心不僅在筆墨之處。
蕓肩窄頸長,瘦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神飛。
只是兩顆牙齒微微露出,并不是人們所認為的上佳有福氣的相貌。
但她身上有種特別的纏綿之態(tài),令我心動不已。
這天夜里,我為喜事送親到城外,回來已是三更了。
我感到饑餓想尋些食物裹腹,仆女送來蜜餞棗脯,我嫌它太甜。
這時,蕓暗暗牽起我的衣袖,我跟著來到她的房間,看到她為我熱好的米粥和清淡小菜。
我欣欣然剛要舉起筷子,突然聽到門外蕓的堂兄玉衡大喊:淑妹快來!
蕓急忙關上房門說:我已經(jīng)累了,正準備睡了。
玉衡硬擠著門進來,看到我正要吃粥,就斜眼看著蕓笑著說:
“剛才我說吃粥,你說沒有了,原來在這里藏著專門招待你的夫君哦?!?/strong>
蕓窘迫不已,躲起來了,一院之人哄然大笑。
我也負氣起來,拉著老仆人先回了家。從這件事之后,我再去蕓家,她總躲起來。我知道她怕人又笑話。
洞房花燭
5年后,是乾隆庚子年正月二十二日,我十七歲。
這一年,我和蕓成親了。
洞房花燭之夜,我看到蕓的身材瘦弱依然和往日一樣,我掀開她的蓋頭,兩人相視而笑,一切容色恬淡美好。
婚禮儀式過后,我和她并肩而坐,吃夜宵時,我在桌案下悄悄握起她的手腕,她的手指溫潤細膩,我的胸中不禁開始怦怦作跳。
讓她吃點東西,正趕上她齋戒的日子。
從很多年前,有一次我出水痘開始,為了給我祈福,蕓就開始吃素了。
我笑著對她說:“如今我面貌已光鮮無恙,姐姐可以從今日起開戒了嗎?”蕓目光含著笑,點了點頭。
兩天后,是我姐姐要出嫁的日子,而明天是國忌日不能辦喜事,所以我姐姐的喜事也在今天宴客,蕓就去了廳上陪宴。
而我在洞房和鬧親的人對酌,每每劃拳,一直在輸,最后醉倒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蕓已經(jīng)在梳理晨妝了。
二十四日,也就是我們婚禮的兩天后,我作為新舅送嫁,凌晨三點才回來。
夜靜燈殘,我悄然入室,仆女在床邊打盹,蕓卸了妝還沒睡,點著素色蠟燭,低垂著粉頸,不知看什么書這么出神。
我撫著她的肩膀說:姐姐這幾天連著辛苦,為何還孜孜不倦呢?
蕓忙回頭起身說:我正想睡覺,打開書櫥看到這本書,不知不覺忘了疲倦。
《西廂記》的大名早有耳聞,今天才得以一讀,真不愧才子之名,只是筆墨略有些尖薄。
我笑著說:唯獨是才子,才有這么尖銳的筆墨。
仆女催促早睡,便讓她關門先走了。
我和蕓貼身調笑,恍若密友又重逢。
我伸手到她懷中,感覺到她的心口也怦怦作跳,附身問:姐姐怎么心跳這么快?
蕓回眸微笑著看我,便覺得一縷情絲已入魂魄。
我擁抱著她入賬內(nèi),不知東方天際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