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紅塵里倉皇一生,做了一場無聲又喧囂的大夢
你是否也聽過流傳于網(wǎng)絡(luò)里那段珍貴的錄音,當(dāng)我寫下文字的時候,我的耳畔正播放著這段錄音,錄音里沙沙的背景聲,有一名女子的聲音輕輕訴說著,不帶悲苦,滿含深情。
她所訴說的主角是她半生的守望天使——她的愛人荷西。平靜的聲音里是靈魂的喧囂,她像一個時光的老人,又像初戀的少女。她為她的愛情留下一段獨一無二到的錄音,不知惹了多少的眼淚。
或許人們總能在文人名家的背影后查探出那些情愛的秘密,可是我卻將三毛的愛情歸入她的靈魂,正如她的文字深埋于她的靈魂之中。她的靈魂在滾滾紅塵中走過一遭,最后卻是無語凝噎的大夢一場,大夢一場,終也成空。
"二毛"的雨季重來
當(dāng)三毛還是"二毛"的時候,她的靈魂還在那個雨季里濕淋淋的呆滯著。
那是她17歲至22歲的日月,她并不擅長于一般少年人該擅長的學(xué)業(yè),她不似溫順的幼崽,她是孤獨的小獸。
學(xué)著稚嫩的吼聲,叫囂著自己的偏執(zhí),她那時常是父母眼中的問題少年,課業(yè)極差卻敢于在一道題上和同學(xué)、老師吵的不可開交。
那確實是一個雨季,對于誰來說都是。
陰霾潮濕長滿苔蘚的年紀(jì),三毛她還不是后來那個為著前世感應(yīng)癡走于撒哈拉的行者。雨季里的她被認作智力低下,神經(jīng)衰弱。在被老師懷疑在考試里做了弊在她臉上畫下黑漆漆的"零分"后,她再也不能呆在那個冰冷的課桌上,她敏感著悲哀著又奮力改變著自己的命運。
她熱愛讀書,她熱愛在陰森可怖的墳?zāi)古宰x書,這幅畫面似乎描繪了少年在絲絲雨幕里,靠著墳?zāi)箤㈩^埋進書里,鮮艷的少年與石頭制的墳?zāi)垢窀癫蝗?,恰好是她蒼老的靈魂與這里憤怨的亡靈相得益彰。
而原因呢,僅僅是因為那里沒有人,沒有嘲笑,沒有不公。后來她輟學(xué)了,她的靈魂在滾滾紅塵的雨季里沾濕,她落魄地躲藏回家,父母為她安排了鋼琴課、繪畫課,她卻都沒有興趣,生命似乎就此枯竭,她曾企圖用一片刀片獲得今生的自由,好在母親發(fā)現(xiàn),從此之后她的手臂上多了一條縫了二十八針的傷口。
之后呢,之后卻在抬眼處發(fā)現(xiàn)了今生的財富,她沉靜地在家里讀完了命運給她安排的書籍,她意外愛上了繪畫,她再次勇敢的追逐夢想,即便她并沒有所謂的天賦。
極樂鳥可以飛過窗外,夢也能荒唐馳行。雨季里的青春,不像人被囿于室內(nèi),它不管不顧的疾走而去。
于是三毛說:"人之所以悲哀,是因為我們留不住歲月,更無法不承認,青春,有一日是要這么自然的消失過去。"
日本的《萬葉集》里有一段俳句寫:"陰霾天空,隱約雷鳴,但盼風(fēng)雨來,能留你在此。"
青春尚如妙齡女子被竭力挽留,她卻不會回答:"陰霾天空,隱約雷鳴,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
三毛還是"二毛"時,就像是傾盆大雨之外,閨房中睡著了的孩子,沉睡的時間太長,泰半的精力讓她去做了夢,夢不美,甚至是帶著大人慣有的偏見和勢利,給一個單純至極的孩子一個響亮亮的巴掌,大人都在教這個孩子如何做人,孩子天真但不愚昧,并沒有一貫認同她找著自己的出路,踏起雨季里的水花渾濁了泥濘的路。
她的雨季將有轉(zhuǎn)晴的預(yù)兆是那個叫做顧福生的男人,一個溫文爾雅的畫家卻為她繪了一個文學(xué)的道路。
當(dāng)三毛還是"二毛"的時候,或許顧福生是她的初戀,但是初戀不出意外的順利夭折,也成為了三毛今生無關(guān)風(fēng)月的一場風(fēng)景。三毛文字里的風(fēng)華被刻在她的靈魂深處,年齡愈大風(fēng)韻更加彰顯。
她在雨季結(jié)束之前進入了文化學(xué)院,再次進行學(xué)業(yè),校園內(nèi)一切太過溫柔,溫柔的風(fēng)帶來了溫柔的人——梁光明。氣質(zhì)與才華兼具的戲劇才子,走入三毛視線,他們相戀,可三毛她是撒哈拉的有緣人,沒有多少人行走于撒哈拉還宛如戲水的魚。三毛是撒哈拉沙漠,梁光明是魚。
雨季終于結(jié)束了,三毛起航前往了馬德里。雨季的幻夢成空,"二毛"穿過風(fēng)雨成為三毛。
撒哈拉前世的神女
我總想對三毛說:"祝撒哈拉永葆光輝,祝你萬事勝意。"
三毛終究沒有萬事勝意,而撒哈拉卻在三毛的庇佑下永葆光輝。它永遠在銀白的月光下如同潮水一般席卷在我的夢境之中。
北非的撒哈拉是三毛前世的領(lǐng)地,三毛的撒哈拉是人類的福祉。她行走于撒哈拉的時候,靈魂上落滿塵埃,塵埃是溫暖的,不像雨季里的雨滴是冰冷的。
假若三毛的前世指引她今生前往撒哈拉,我希望她的來生也會踏入撒哈拉,我幻夢中虔誠而迷離的刻畫著她來生的形象,或許又是我夢想自己的模樣。吉普車疾馳于沙漠大地,揚起幾番塵土,煙消云散后,才看清女子身穿紅色長裙,長裙翻飛于黃沙之間,一頭黑色微卷的長發(fā),不那么有光澤,卻是時光里古樸的味道,在撒哈拉溫?zé)岬娘L(fēng)中飛舞。
長裙也飛舞,紅裙與沙漠與藍天相映,女人大笑著仰躺在吉普車的前蓋上,爽朗自由的靈魂本源,照相機全然記錄下來。我想那是一個傻瓜相機,女人的模樣印在膠卷上,沒有鮮亮的色彩模糊中依然美麗。
女人大笑的原因只是撒哈拉的盡頭有她永生的愛人,那個比她小八歲的西班牙男人。滿臉胡子也遮擋不住他的帥氣和他摯愛三毛的滿腔心意。
他們的相愛是命中注定的也像是意外收獲的。荷西第一次同她相識,就開始長時間的追求她,她只把他當(dāng)?shù)艿?,而他念著她的英文?quot;Echo",讓她等自己六年。
三毛拒絕了,可是荷西永遠將這個女人印在自己的靈魂上了,際遇中他們再次相逢,荷西依舊瘋狂的追求三毛,三毛再抵擋不住,就如她抵擋不住撒哈拉的召喚。
西班牙的三毛和荷西相愛,撒哈拉的三毛和荷西相守。撒哈拉不再是夢中的潔凈,他們沒有水,沒有物資,氣溫反常,人也缺失文明。三毛就像降臨在撒哈拉的神女,即使她自己并沒有那樣強烈的使命感,可是她和荷西還是在這里幫助過許許多多的居民。
1973年,三毛與荷西迎來了他們的婚禮。
"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撒哈拉有撒哈拉的故事,故事里有她與荷西的六年。
荷西問過三毛:"你是不是一定要嫁個有錢人。"三毛說:"如果我不愛他,他是百萬富翁我也不嫁,如果我愛他,他是千萬富翁我也嫁。"似乎三毛就是用這樣智慧有趣的方式與荷西過著平凡的日子。"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嫁有錢人!"
三毛說:"也有例外的時候。"荷西問:"如果跟我呢?""那只要吃得飽錢就算了。"
1975年,西撒哈拉迎來了摩洛哥人,奪走了三毛撒哈拉里平靜的日子。1979年他們搬到丹娜麗芙島居住,因荷西工作在芭瑪島,不久后,三毛也搬至此地??墒?979年芭瑪島上,三毛永遠失去了荷西,荷西的靈魂沉于大海。守望他的天使永遠失去了他。
耳邊三毛的錄音依舊在訴說,訴說荷西死后,她絕望的活著"日已盡,潮水已去,皓月當(dāng)空的夜晚,交出了,再不能看我,再不能說話的你,同一條手帕,擦你的血,拭我的淚。"血淚相合處,空見靈魂哀慟。
三毛親自刻下荷西的墓碑,幾乎瘋狂的在墓地里守著荷西。時光倒回,雨季里的"二毛"在墳?zāi)古月耦^讀著書,陪著三毛擦拭愛人的墓碑。
撒哈拉的神女也失去了神力,夢再醒一次便是一把刀再剜進心里。萬事勝意是夢,永葆光輝也是夢,故事卻能長久流傳。
滾滾紅塵里的流浪者
荷西死后,三毛孀居于異鄉(xiāng),她幼年的故園成為了隔世的山水。即便隔世山水依舊美麗,結(jié)束十四年的流浪,三毛再次踏入故土,回到臺灣定居。
我不知道是歷史的魔咒還是機緣的巧合。譬如三毛譬如李清照,這樣才情絕艷的女子總是在一次盛情之后心灰意冷,又在光陰流轉(zhuǎn)中再次被撥動那顆塵封已久的心,最后蒼白如灰。
三毛很喜歡王洛賓的《達坂城的姑娘》,可是她不了解這個創(chuàng)作者,這個"西部歌王"。在1990年,三毛前往敦煌和吐魯番時探訪了他。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這是王洛賓給予三毛的印象,可是這個歌王他已經(jīng)年近八旬,無心情事,三毛只能發(fā)乎情止乎禮。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xiāng)在遠方,為什么流浪,流浪遠方,流浪。"
1991年1月4日清晨,三毛冰冷的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她去往她的來世。
三毛今生好像一直都在離經(jīng)叛道,她神經(jīng)兮兮,她在墓地讀書,她被迫退學(xué),她沒有天賦的繪畫,她稚嫩的初戀,她沉重的分手,她撒哈拉的感應(yīng),她與小她八歲的荷西結(jié)婚,她愛上年近八旬的王洛賓,她最后死于四十八歲那年。
她的最后一部作品是《滾滾紅塵》,"來易來去易去,數(shù)十載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羅大佑的歌詞,昭示著她給自己的結(jié)局。
她的文字是貫穿她一生的線索,她的愛情為她的人生增加情節(jié),撒哈拉是特定的場景,死亡是最后的結(jié)尾。
獨一無二的靈魂給她最別致的人生體驗,但我最愛的仍是撒哈拉沙漠里行走的她,那是這個女子最灑脫最放縱的時候,撒哈拉的無垠給了她最浩瀚的天地??墒撬囊簧€是太過倉皇,好似一場大夢方醒,又接著開始下一個長夢。
來不及道晚安,等不及說愛你,最后醒來已是生命的盡頭,做完最后一夢我將長辭于世,等待來世的召喚,極樂鳥將載我飛回,看塵埃一粒一粒堆成撒哈拉,看雨滴一滴一滴匯成太平洋。
直至21世紀(jì),我總是想說,對她說:"祝撒哈拉永葆光輝,祝你萬事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