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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萬語 何若莫言
——走在東北鄉(xiāng)的落寞
作者/風剪云
版式設計/湛藍
1955年2月17日,一個叫做管謨業(yè)的人(后來,更多的人只知道他叫莫言)在山東省高密縣東北鄉(xiāng)(因地處高密市東北角,與膠州、平度交界所以早前叫東北鄉(xiāng),如今叫大欄鄉(xiāng))平安莊這個偏僻的小村落里降臨人間。村里有習俗,產(chǎn)婦分娩時,身子下面墊著一層浮土,嬰兒呱呱墜地就落在那層浮土上,應和“萬物土中生”的道理。莫言出生時也沿用著那個習俗,他所落的那層浮土,是他父親從大馬路上掃回來的,也是莫言與這個世界交流的第一種物質(zhì),混同著浮土里牛羊糞便的味道和枯葉野草的碎屑等等,充滿了養(yǎng)分,似乎這浮土也滋養(yǎng)了莫言的筆端,滋養(yǎng)了他文字的繁茂生長,讓他這一作家當?shù)猛孔V!
自從其長篇小說《蛙》2012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后,東北鄉(xiāng)平安莊這個同中國無數(shù)個靜默多年本無二樣的小村落,一夜之間蜚聲中外,國人們也隨之沸騰,接踵前往這個一夜周知的出產(chǎn)文學大家的地方,都想看看是個啥樣的地方出了莫言其人,都想去莫言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沾染點文學大師的才氣。
對名家名人明星什么的,我除了學其實是不怎么崇拜的,然而于莫言是個例外,因了他有過當兵的經(jīng)歷(我也參過軍),出身窮困的小鄉(xiāng)村(我也是個小農(nóng)民),出過27篇中篇小說、11部長篇小說、2個短篇小說集和1個散文集(我都很喜歡卻只能望塵),即便成為首位華人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之后,仍然筆耕不止,創(chuàng)作未曾停息。最讓我對其懷有崇拜(應該叫崇敬)之意的還是他獲獎時段的另類表現(xiàn):2011年茅盾文學獎的其他獲獎者接受鮮花、采訪的時候,他避開媒體,悄然回到鄉(xiāng)下老家;在成為諾貝爾文學獎熱門人選時,他一直沉默,獲獎前幾日,還和家人在鄉(xiāng)下趕集,諾獎公布前日,仍在審讀、校對書稿;成為諾獎獲得者接受記者采訪,被問到獲獎之后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時,答曰,只希望快點從熱鬧喧囂中解脫出來,并說“大家明天開始都該干嘛就干嘛去,你們都回家,我也好繼續(xù)創(chuàng)作”。特別是被問及如何走上文學之路的絲毫不掩初衷之答“為了一天能吃上三頓餃子”之本真,相信你也沒有理由不崇拜如此率真的大家了!
從電影《紅高粱》,到電視劇《紅高粱》,到莫言《蛙》獲諾獎,猶如星火燎原一般著實讓莫言的老家東北鄉(xiāng)跟著火了一把,當文學諾獎花落莫言時,這把火把東北鄉(xiāng)燒到了最旺。因為出了如此了得的名人,加上影視作品拍攝的助力,東北鄉(xiāng)的名人效應得到空前利用,當?shù)仡I(lǐng)導者和商賈借文化之名打起了旅游牌,據(jù)說擬定了所謂的“一心、一環(huán)、一帶、三區(qū)、多點”的文化旅游系列規(guī)劃,就是:以莫言舊居為中心點,舊居所在村落為中心體驗區(qū),以紅高粱為主題建了文化休閑走廊,沿膠河搞了生態(tài)景觀帶,建起了影視基地、軍事體驗拓展樂園、紅高粱度假莊園三個區(qū),另外還有種植基地、休閑碼頭等等多個點。近期,又投吃貨所好,在東北鄉(xiāng)之東北方位建起了所謂的“高粱地民俗小吃村”,真是門道多多,應有盡有??!
懷著對莫言大師、對文學的崇敬,在高粱拔節(jié)并開始出穗的時節(jié),我第二次踏上東北鄉(xiāng),主要還因去年入秋時路過那里給我留下不錯的印象。再去時的心情,猶如行程中的氣溫一般,漸次升溫,及至東北鄉(xiāng)時溫度便升到極點,人也似乎有些煩躁了。有些愕然,與去年路過此地時的感受截然不同,接近東北鄉(xiāng)的道路上幾乎沒有車輛,兩旁的高粱桿狀燈桿灰灰的靜默而立,進村的道旁柳樹間隔著枯了數(shù)棵,滄桑的枝椏格外顯眼,原先行道樹間仿古的八角宮燈沒有了往日的光彩。道旁散落的幾株高粱東倒西歪,瘦弱的青稈頂端冒出少許稀落的穗。村落在陽光的直視下怏怏的沒有生氣,門頭還是那些門頭只是多了些灰頭土臉的感覺。舊居旁的舊民房越發(fā)舊了,或是遭遇前些日子暴雨光臨的緣故,有些殘破的土墻濕跡斑斑,院角墻根還能看到些許積水,不免為舊房能立多久而擔憂起來。舊居后廣場周邊零落著幾處攤販、幾塊紅高粱宣傳牌,還有數(shù)面偶爾風過便懶散招展的高粱酒旗。廣場外側(cè)便是膠河,堤坡雜草叢生,隱藏了登堤的便道。擇路登得堤頂,曾經(jīng)引以為豪的膠河干干空空的,唯一的景觀就是沿低洼處蔓延遠方的野草,綠了視野亂了心緒。驕陽下,身后賣酒處飄來電視劇《紅高粱》主題曲《九兒》的旋律,懨懨的若隱若現(xiàn),終究沒蓋過那炎熱中鼓噪的蟬鳴,聽得人心煩意亂。
下得坡來信步游去,賣高粱酒的商鋪鱗次櫛比,卻少見有人光顧,十八里紅場院空空的、莫言文學印象館靜靜的,偶見一倆攤販貨架上幾本莫言的書寂寞地散落著,有的書面依稀能見薄薄的灰塵,使我總聯(lián)想到莫言落生時的那層浮土……一切,似乎都是對我獨自游覽的專場開放,讓我在孤獨中心生寒意,落寞感沉沉的。跟隨那電桿上同樣落寞的游覽地引導牌,來到高粱地民俗小吃村,雖是憑空而出倒也有幾分古色古香,也許是匯聚了眾多特色食物吧,即便初建成尚且有些許人氣,有十余之眾信步村中,隨著稀稀落落的人流,在一處名叫臺兒莊烙餅的檔口,買餅充饑,之后,在一場看似欲臨的雨前匆匆返程。
看著車窗外向后閃過的風景,思緒混亂在莫言舊居......
莫言,這位身披高密東北鄉(xiāng)破麻袋(這是莫大師最心儀的贊譽),行走在自己的文字天地里開天辟地的圣者、發(fā)號施令的皇帝,在文學的江湖嘯聚山林、打家劫舍、獨自闖蕩,從破麻袋里摸出了篇篇佳作,成就于他輟學之后混跡于成人之中漫長的“用耳朵閱讀”,得益于他在集體勞動的田間地頭,在生產(chǎn)隊的牛棚馬廄,在他爺爺奶奶的熱炕頭上,甚至在搖搖晃晃行進著的牛車上,聆聽了許許多多神鬼故事,歷史傳奇,逸聞趣事,這些故事都與當?shù)氐淖匀画h(huán)境、家族歷史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使他產(chǎn)生了強烈的現(xiàn)實感,充實了他的創(chuàng)作生涯,最終以樸素求實的創(chuàng)作之風登至文學的最高點——諾獎神壇。出于對那片養(yǎng)育造就他的熱土的深愛,莫言在他的詩句中寫道:
高密東北鄉(xiāng)/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美麗的膠河滾滾流淌/遍野的高粱
高密輝煌/黑土地承載萬物/勤勞的人民淳樸善良/即使遠隔千山萬水/我也不能將你遺忘/只要我的生命不息/就會放聲為你歌唱......
應家鄉(xiāng)之邀,在家鄉(xiāng)莫言研究會成立時,他惶恐贈詩“少時輟學牧牛羊,老家大欄平安莊。荒草連天無人跡,野兔飛奔鳥兒忙。二十九省數(shù)我狂,栽罷蘿葡種高粱。下筆千言倚馬待,離題萬里又何妨”。
對研究會,我想莫大師是不怎么感冒的,他所渴望的是他所鐘愛的那片熱土能夠多注入一些文化的氣息,早一些脫離那百年來的貧瘠與落后,多一些經(jīng)典與永恒,從精神上、物質(zhì)上得到升華。然而,當那些以文化為名的規(guī)劃匆匆落實后,轟動僅是一時的,之后是一系列的變了樣的經(jīng)營炒作,而炒作也是虎頭蛇尾,似乎徹底背離了莫大師數(shù)次回鄉(xiāng)的初衷。于是,大師回鄉(xiāng)的足跡漸漸稀了,足跡終被時光沖淡。一個人,一隅村落,一系列混亂的商業(yè),在文化的大旗下悄悄變味,而文化只是個名,或說成了獲利的招牌,除了攤販貨架上的幾本書,沒有丁點的文化氣息,商販們守著舊居叫賣著毫無瓜葛的商品,將以文化之名掀起的熱潮叫賣至沒落......舊居依然,村落依然,而那個鄉(xiāng)村的文化之風氣,似乎全讓一個名叫莫言的人帶走了,剩下的盡是一些近似的模仿和愚蠢,爭著扮演莫言筆下高粱地的土匪或是酒坊主的角色,陶醉在東北鄉(xiāng)上空的混雜的高粱酒味中,僅僅為了在那文學潮掀起的商機中能多抓一把利益。有些似乎想裝成九兒,但也僅僅裝得幾分形似,或許,除了莫言,沒幾個能讀懂九兒的......
千言萬語,何若莫言!
膠河已經(jīng)干了,黑土地旱了,舊居也會更舊,有一天必然還會坍塌,一切都會變得更歷史,即使那獲獎的《蛙》也漸漸變得無聲了。然而,《紅高粱》中那首主題曲《九兒》似乎倒成了經(jīng)典,那時而婉約悠遠、時而高亢激昂的旋律日日在平安莊的上空回蕩,似乎在訴說著什么,即使有鼓噪的蟬鳴、凜冽的風吼作亂,也在不緊不慢地堅持著:“身邊的那片田野啊,手邊的棗花香,高粱熟了紅滿天,九兒我送你去遠方......”
作者簡介:
風剪云,本名周衛(wèi)東,江蘇靖江人氏,客居山東青島。閑暇時喜歡讀書寫字,無筆尖生花之才,染墨僅以心緒為端,年華如逝水而記憶長存,但求他日,一壺酒一盞茶,捧半寸斜陽品今生所歷,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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