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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會讓一切各歸其位，人類啊，請別悲哀
——讀卡勒德·胡賽尼《燦爛千陽》
作者 | 青蓮 編輯 | 湛藍(lán)
《燦爛千陽》，這是一部女性之書。胡賽尼阿富汗三部曲的第二部，它強(qiáng)大的女性關(guān)懷令人動容。
它用跨越三十年的筆觸，還原了阿富汗舊家族制度下苦苦掙扎的婦女，她們的愛情、生活、信仰在夫權(quán)暴力陰影和國家戰(zhàn)亂中經(jīng)受的重壓，她們心底潛藏著的悲苦與忍耐，她們于絕望中又盼望著微弱希望的堅毅。
人們數(shù)不清她的屋頂上有多少輪皎潔的明月
也數(shù)不清她的墻壁之后那一千個燦爛的太陽
“燦爛千陽”的書名就出自這樣的詩句，阿富汗人自我救贖的精神良藥，她們的土地，她們的創(chuàng)傷，需要一千個太陽來溫暖和撫平。
這部作品關(guān)注的層面較多，但總體以阿富汗兩位普通女性在那個不可饒恕的年代，在對抗無盡的苦難、蹂躪與凌辱中締結(jié)下的不可能的友誼以及不可毀滅的愛和希望貫穿始終。
而這兩個普通的女性是：瑪利雅姆和萊拉。
瑪利雅姆
想先寫瑪利雅姆，我卻猶豫著不知道用哪一個詞匯來概括她。那個佝僂著背、皺紋爬滿臉龐的歷盡艱難的女人。一生埋藏在難以言說的卑微與絕望之中。
以“哈拉米”（私生子）身份出生的瑪麗雅姆，15歲生日后母親自縊，被父親及其三個妻子強(qiáng)行嫁往400英里之外的喀布爾完婚，成了中年鞋匠拉希德的妻子。
從此，生命被置于孤苦無依之境。
從此，生命如蟻，負(fù)重而生。
她的丈夫拉希德比她年長30歲。對拉希德來說，妻子得聽話、順從，生兒育女是女人最重要的職責(zé)。然而不幸的是，瑪麗雅姆連續(xù)幾次流產(chǎn)，讓她本來就是噩夢的婚姻更是雪上加霜。她“生活在丈夫迅忽驟變的情緒中，他暴烈的拳頭、耳光、踢踹……中。她百般努力去討好他，千般用心去滿足他，然而無論她怎么做，都無濟(jì)于事”。
在喀布爾，幾十年來的悲慘日子像一組組反復(fù)播放的緩慢鏡頭。殘暴野蠻的丈夫，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折磨，一次次微弱的希望，一次次更大的絕望?，斃拍吩诨氖徢页翋灥目諝庵行惺呷獾鼗钪?，忘記爭辯，忘記反抗，平靜甚至麻木。
或許是女人天生比男人更隱忍?，斃拍酚肋h(yuǎn)神色平靜，步履緩慢，內(nèi)心的波瀾被她用粗糙的手掌撫平。沒有言語，甚至沒有表情，像一匹忍辱負(fù)重逆來順受的駱駝。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還原她復(fù)雜的內(nèi)心。
"她躲在自己心靈的一個遙遠(yuǎn)角落，獨(dú)自度過了這些歲月。那兒是一片干旱貧瘠的土地，沒有希望，也沒有哀傷；沒有夢想，也沒有幻滅。那兒無所謂未來。那兒的過去只留下這個教訓(xùn)：愛是使人遍體鱗傷的錯誤，而它的幫兇，希望，則是令人悔恨莫及的幻想。無論什么時候，若這一對劇毒的雙生花開始在那片干涸的土地上生長出來，瑪麗雅姆就會將她們連根拔除。她將她們拔起來，還沒拿穩(wěn)就趕緊將其掩埋。"
十八年無愛的婚姻生活，也許會讓她靈魂枯萎，愛與希望也死了。
但，沒有。
萊拉，一個美麗聰慧且清楚自己理想生活的女子走進(jìn)她的生活。兩個原本截然不同的女人，有了共同的丈夫。
她們共同經(jīng)受著戰(zhàn)亂、貧困和家庭暴力的重壓，心底潛藏著的悲苦與忍耐相互交織，讓她們水火不容，又讓她們締結(jié)情意，相濡以沫。無數(shù)個日夜無盡的暴打蹂躪以及流不盡的淚水，使得這兩位不可能產(chǎn)生友誼的女性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伸出雙手擁抱對方，成為一個堅韌、頑強(qiáng)的集合體。
忍無可忍的暴虐中，瑪利雅姆拿起鐵锨，做了懦弱的她從不敢想的事情：殺死拉希德。
最恐懼之側(cè)，是勇敢。
瑪利雅姆的心從未像這一刻這樣鎮(zhèn)定，充盈。她為自己解救萊拉于苦難之中而興奮，又為殺死了察爾邁伊的生父、致使他以后的生活蒙上一層憂傷的陰影而自責(zé)，為自己將接受真主的的審判結(jié)束生命而內(nèi)心安寧。當(dāng)她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是一個付出了愛也得到了愛的女人。她以朋友，同伴，監(jiān)護(hù)人的身份離開這個世界。以母親的身份。她終究成了別人眼中的重要人物。
瑪利雅姆，一個以“哈拉米”身份生長的人，她的生命呈上升趨勢，最終成為重要的人，她的內(nèi)心超脫而豐富。這樣的死去并不算糟糕，瑪利雅姆想。對于一段開頭不合法的人生來說，這是一個合法的結(jié)局。
瑪利雅姆離開了，萊拉與塔里克終于在一起了，生活幸福的平靜著。廢墟之上綻放的花朵，沒那么嬌艷，素色的花瓣彎曲成銘記的弧度。萊拉探訪瑪利雅姆的故土，一片養(yǎng)育了豐富且隱忍的生命的土地?，斃拍?，一生的糾結(jié)始于這里，也在這里在生父的一封信中結(jié)束。
或許，這就是瑪利雅姆的一生。
時間是最不能原諒的火，燒盡了怨恨與遺憾，只剩下愛與希望的種子，還有那一千個燦爛的太陽，撒滿了阿富汗灰色的土地，遼闊且無言……
萊拉
卡勒德·胡賽尼顯然是鐘愛萊拉的。他賜予她美貌與智慧，以及快樂的童年，有一個非常重視她的教育的父親。然而這一切在萊拉的兩位哥哥參加戰(zhàn)爭之后畫上了句號。
母親的暴躁囂張以及父親的沉默寡言使得女孩迫切地希望離開這個充滿陰霾的家庭。那個與她“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英俊的獨(dú)腿王子塔里克是她在這段昏暗歲月里唯一的一道明麗色彩，他幫她對付那些欺負(fù)她的小混混，陪她看電影，給她講笑話——那是她用一生的時間來銘記的快樂時光。
十四歲，一枚火箭炮徹底改變了萊拉的命運(yùn)。
至此，她原生家庭的五個成員，除了她之外，其他全部過早的離開她所在的世間。
她的生活從此變成了余生。
當(dāng)她得知自己的心上人死去的消息時，萊拉頓時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她一遍又一遍的流淚，昏迷，她必須選擇，要么流落充滿暴力謀殺和奸淫擄掠的喀布爾街頭，要么做拉希德的第二個老婆。拉希德奸邪的毀滅了萊拉唯一的希望，用欺詐的手段得到了她。
萊拉不僅僅悲傷。
面對戰(zhàn)爭和火箭彈的猝臨，為了給心愛的人留下的那一點(diǎn)血脈，為了那個至親的骨肉，作為母親，她必須犧牲什么東西，品德只是第一件罷了，她想。
有的茍活，藏著盼望，愛，與信念。
最終，她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嫁給拉希德。
從這里開始，萊拉和瑪利雅姆原本遙不可及的命運(yùn)拉到了一起，在瑪利雅姆嫁到喀布爾十八年以后。兩個原本截然不同的女人，有了共同的丈夫，彼此短暫的敵視之后，面對暴虐的夫權(quán)壓迫，屋檐下的兩個女人產(chǎn)生了同根生的情誼。
在父母去世、她的生活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前，萊拉總是無法相信一個人的身體竟然能夠承受如此惡毒的、經(jīng)常的毆打，而且還能保持運(yùn)轉(zhuǎn)，然而現(xiàn)在她相信了。因?yàn)樗念^腦中總是有著堅定的信念——總有一天，生活能變得好起來。
而事實(shí)上，她做到了。
扛遍苦難，活著建設(shè)。
她帶著瑪利雅姆對她的殷殷祝福，和父親對她的美好愿望，以及少年時那些朋友們說的：“等到我們二十歲的時候，吉提和我，我們每人將會生下四五個孩子?？墒悄?，萊拉，你將會成為我們這兩個傻瓜的驕傲。你將會成為一個人物。我知道終究有一天，我們能在報紙的頭版上發(fā)現(xiàn)你的照片”，帶著自己的孩子和愛人，在經(jīng)歷逃亡生活之后做出一個重大決定：重返喀布爾，她的家鄉(xiāng)。她想?yún)⑴c它的變化，想為它做點(diǎn)事情，想做出貢獻(xiàn)。她同察曼、塔里克一起重建了恤孤院，并且被喀布爾的《阿尼斯報》報道……
一個人要完成自己，一生要閱多少世，要走多少路呢？
這是一個人的問題，一個人的命運(yùn)，或者，一個人選擇。
瑪利雅姆選擇了向死而生。
萊拉也未曾辜負(fù)。她知道，喀布爾在等待她們。需要她們。她們回家是正確的選擇。她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孕育著新的生命，假如命運(yùn)給她一個女孩……
與黑暗，隔著無數(shù)個夜，萊拉站到了黎明。
又想起了萊拉的父親和喀布爾道別的詩句：
人們數(shù)不清她的屋頂上有多少輪皎潔的明月
也數(shù)不清她的墻壁之后那一千個燦爛的太陽
卡勒德是出生于阿富汗的美籍作家。作為一個恰當(dāng)?shù)闹v述者，他這樣解釋自己寫作的緣起：
“2003年，重返喀布爾。我看到穿著傳統(tǒng)蒙面服飾的女性三三兩兩在街頭，后面尾隨著她們衣著破爛的孩子，乞求著路人施舍零錢。那一刻，我很想知道，生命已將她們帶往何處？她們會有怎樣的夢想、希望與渴望？她們談過戀愛嗎？丈夫是怎樣的人？在蔓延阿富汗三十年的戰(zhàn)爭歲月中，她們究竟失去了什么？在寫作《燦爛千陽》之際，她們的聲音、面容和堅毅的生存故事一直縈繞著我?！?/p>
很顯然，卡勒德寫作的初衷是為了表現(xiàn)阿富汗婦女的聲音、面容和堅毅的生存故事。然而，他的筆觸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對個體命運(yùn)悲劇的關(guān)注，他讓一千個燦爛的太陽成了故事的主題，正是為了啟示我們：
希望百折不撓。
故事講到2003年4月阿富汗平靜的生活戛然而止?，斃拍?、萊拉和許許多多的阿富汗女性經(jīng)歷了那個殘酷、絕望、苦難、貧困和屈辱的時代，盡管生命充滿痛苦和辛酸，但，她們又以希望，愛和救贖來撫平這痛苦，度過滄桑。
對于瑪利雅姆和萊拉而言，那段恨比愛多的歲月，那段血淚交加的歷史將是她們生命中永遠(yuǎn)的傷疤。她們，曾以彼此的悲傷御了寒。微弱的呼吸終將戰(zhàn)勝冰冷的武器。
恰如萊拉吟誦的哈菲茲詩句：
約瑟將會重返迦南，請別悲哀
棚屋將會回到玫瑰花園，請別悲哀
如果洪水即將來臨，吞沒所有的生命
諾亞方舟是你們在風(fēng)暴中心的指引，請別悲哀。
絕望與微弱的希望同時呈現(xiàn)。很多相悖的東西明暗同生。
命運(yùn)不可思議的惡劣，女性不可思議的堅韌。
蘆葦也有力量。
時間，會讓一切歸位。
所以，人類啊，請別悲哀。
編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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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青蓮：教書人，喜歡寫字。安靜生活，隱秘生長。
我們的團(tuán)隊(duì)
主編：湛藍(lán)
排版編輯：綠腰 強(qiáng)哥 ETA 鳳尾
審稿編輯： 銅豌豆 一池萍安
終審，校對：煙花 清歡
配樂：羅晚詞
稿費(fèi)：湛藍(lán)
總策劃：林一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