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從文學到美學【No.530】
村干部到俺家吃飯
河南信陽 殷天堂
這是32年前的事了。大隊干部會議決定集體要到俺家吃飯，這是一件大事，大隊干部要解決俺家與鄰居王二家一棵樹的糾紛問題，俺家要在宅子上蓋新房，為俺二哥結(jié)婚用。王二家一棵洋槐樹的一根枝杈伸延到俺家宅子上空，耽誤了俺家蓋房，王二的媳婦說:“樹長在自家宅子里，枝條長到哪里，誰也說不準，又不是故意的，如果要砍掉，少說也要拿10塊錢?！睘榱诉@事，竟驚動了大隊干部。
俺家今天請大隊干部吃飯的事，生產(chǎn)隊的人頭天就知道了，可俺爹卻犯愁了，家里沒啥可招待的，大隊干部都是農(nóng)村說話一言九鼎的大官，這可愁壞了俺爹，俺爹蹲在門檻上正抽著悶煙兒。生產(chǎn)隊村東頭的李有才來了，手里提著個魚簍，說：“我剛從村前小河溝里網(wǎng)到幾條鯽魚，夠弄一盤菜的?！崩钣胁艅傋?，生產(chǎn)隊村西頭的趙大寶來了，說：“我家還有兩個青蘿卜，沒有糠，剛從窖里扒出來的，可做一盤下酒菜。”趙大寶剛出院門，村前的王大娘也來了，對俺爹說：“家里昨天招待女婿，還剩下一點臘肉，可炒一盤熱菜?！蓖醮竽锇讶鈹R在案板上就走了，這時村后的羅鐵匠柱著拐棍也來了，手里掂著一壺自家釀的高粱酒，對俺爹說：“二弟，這里估計還有七斤重，兌付著招待大隊干部也夠用了?！币患艺埧?，全隊出動，東奏西奏，兌了不少菜。
王二從三舅家回到村里，聽說俺家今天要請大隊干部吃飯，也抱著剛從三舅家拿回的一棵大白菜去了俺家，對俺爹說：“剛知道的，家里也沒啥吃的東西，要不，我現(xiàn)在就去東鄉(xiāng)再買?！睎|鄉(xiāng)是個集鎮(zhèn)，鎮(zhèn)里今天逢集，這時趕去還能買到便宜菜。俺爹從腰里摸出8元錢塞給王二說：“大侄子，你去東鄉(xiāng)跑一趟也好，替叔買只雞,8塊錢夠了?！蓖醵M口答應著就騎著一輛破舊自行車就奔東鄉(xiāng)了。中午，大隊支書、組織委員、團委書記、民兵營長、治保委員、大隊會記、婦聯(lián)主任七人都到齊了。他們一坐下就開始喝酒，先端上8個涼菜，喝了一陣子，再端上8個熱菜，有雞有魚有肉有各種時令疏菜。
今天大隊干部到俺家吃飯，主要是解決與王二家宅子上樹的糾紛問題，自然酒桌上就少不了王二陪客。王二被請到上座，與支書同坐一條板凳。開始，大家只管給王二走酒，走酒，是俺家鄉(xiāng)的一種風俗，就是把自己桌前的酒杯喝完再寫滿端送給對方，一來一往，算是走酒。王二與支書坐在上席，自然要多喝酒。王二心里有些害怕支書，總是不自然地把屁股往長條凳子邊沿上挪，兩次摔掉到地上，這下可把支書也坑了，支書剛要伸脖子喝酒，結(jié)果酒卻倒進脖子里。王二連忙拿著一條擦桌子的臟毛巾給支書擦脖子，被支書用筷子擋了回去，支書說：“王二，坐下，坐下，我有話說?！眿D聯(lián)主任說：“王二，支書今天請你來陪客，主要是解決你家宅子上那棵樹的事?！蓖醵犃?，把酒杯一放，不敢喝了，一下子站了起來，很不自然地問：“主任，你說啥？俺家的樹？”支書說：“王二，你別緊張，坐下，聽我說，你家宅子上有沒有一顆老洋槐樹？”王二吭吭哧哧地說：“有??！”支書說：“那棵樹的枝杈是不是伸到王大家地盤上？”王二說：“支書，咋了？”支書拍拍王二的肩頭說：“是這么回事，王大家要蓋房子，大隊已同意，是你家樹杈擋住了王大家蓋房子，你媳婦說要拿10元錢才讓砍掉，這不是……”王二聽明白了，說：“這是訛人?！蓖醵蝗荒樇t了，瞪著眼睛對支書說：“我那不爭氣的媳婦做出了丟人現(xiàn)眼的事，我現(xiàn)在就回去……”支書用筷子攔著王二說：“王二，你要干啥？你坐下……這事也不完全怨你媳婦，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你下午要耐心細致地做好媳婦思想工作，能把那顆樹的枝杈砍掉就行了。不過，我丑話可要說在前頭，你要敢動你媳婦一個指頭，我就不依你?！蓖醵f：“支書，我哪敢不聽你的！”支書遞給王二一杯酒說：“王二，把這杯喝了，向我作個保證?！蓖醵豢诎丫坪攘?，說：“支書，我向你保證，第一，把樹枝砍了；第二，不打老婆?！眿D聯(lián)主任插話說：“第三，還要幫助王大家把新房子蓋好，把媳婦娶到家！”王二這才放心地說：“那是，那是，俺倆家都是好鄰居嘛。”
大隊干部直喝到日頭偏西才結(jié)束，他們離開村子的時侯，大隊支書披個長袖棉襖走在前頭，其他干部緊隨其后，又說又笑，打打鬧鬧，他們一行人搖搖晃晃地出了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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