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雖小 玩的是整個天空
平兒的“高”與“低”
周會濤
作為《紅樓夢》中的人物，平兒絕對可算作一個可圈可點的角色。跟寶黛釵相比而言，毫無疑問，她是一個配角。但就平兒出場的次數(shù)以及重要性來講，她又絕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配角。作者用了相當多的筆墨來描寫她，盡管我們找不出什么大喜大悲的動人情節(jié)，但只要稍微留心就會發(fā)現(xiàn)，有關她的行事、品格卻貫穿小說的始終，給讀者留下一個完整的印象。這一方面取決于她王熙鳳的陪嫁丫頭，賈璉的通房大丫頭特殊地位，處于主子與奴才之間，幫著賈府“總經理”鳳姐料理事務，是王熙鳳最得力的心腹助手，說她是王熙鳳的“貼身秘書”也不為過；另一方面，得益于她心地善良的性格，使得她不但能夠在賈璉之俗，鳳姐之威之間巧妙周旋，而且又頗得下人們的尊敬與愛戴。眾所周知，《紅樓夢》善用諧音， 平兒默默地緩和著王熙鳳和賈璉、王熙鳳和賈府眾仆、賈府各方勢力之間的矛盾，也可以說起一個平衡的作用。我想，“平兒”的含義，也應從這方面理解。有關平兒這一人物形象的分析，紅學基本有定論，我也沒有另類的解讀。我只想把平兒的所作所為，從為人處世的角度進一步加以詮釋，希望大家從她身上得到一些有益的啟示。
平兒為人處世上的成功，一言以蔽：高調做事，低調做人。
先從低調做人談起。她雖然名分上是"妾"，但卻深知主子的為人和自己的處境，行為處事絕不越雷池半步。卻從來不與鳳姐兒爭風吃醋，而是處處讓著鳳姐兒，即使賈璉有時要"摟著求歡"，也盡力"奪手跑了"，這在平兒的地位上的人來說是不容易做到的。平兒曾經說過，以前有四個陪房丫頭，都打發(fā)了，只剩下平兒一個。為什么鳳姐只留下平兒一個人呢?為什么不全留下?因為鳳姐不能容忍有四個人來爭奪她奶奶的地位。恐怕也是因為如此，鳳姐才能容忍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她很能擺正自己的身份，處處維護主子們的尊嚴，才可以在鳳姐和賈璉的夾縫中生活，從不挑撥或參與他們之間的紛爭。賈璉和多姑娘私通，平兒從枕套中抖出一綹青絲，但她向鳳姐隱瞞了事情真相，避免了一場風波。
平兒不愛爭風吃醋，凡事都向著鳳姐，從不和賈璉廝混在一起。即使受到王熙鳳因賈璉偷情，無端拿她出氣，大打出手，她都能夠打掉牙往肚里咽，忍氣吞聲。這看上去似乎有些軟弱，但我們只需看看“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頂撞主子還放肆地當著主子的面撕扇取樂的晴雯，還有那個有恃無恐，不知天高地厚，爭風吃醋的秋桐，亦或 舉止輕浮，勾引主子，撒潑成性的寶蟾等人的下場，便知平兒的做法是多么的高妙。主動把自己擺在相當?shù)偷奈恢?，既避免了與上下人等之間的紛爭與相互猜忌，又能夠使自己面臨窘境的時候能夠進退自如，即使在今天也有很高的借鑒價值。
再說高調做事。平兒深知，面對王熙鳳這樣一位強勢管家的助手，單靠賈迎春似的低調懦弱是萬萬行不通的。除了做人的低調，日常事務的處理上，一定要周到高調做事，做好主子的助手，才能入得了鳳姐的法眼。平兒處理不少事都相當周全，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面面俱到。她的鐲子被寶玉房中的小丫頭墜兒偷去，心里知道卻不愿聲張。這一方面體諒了寶玉在女兒身上的良苦用心，保全了寶玉和房內大丫頭的面子，另一方面又照顧了病中的晴雯的身體。平兒情掩蝦須鐲，體現(xiàn)了她大事化小，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心態(tài)。在鳳姐生病，探春等人管理大觀園時，平兒既肯定了探春的做法，也維護了鳳姐的形象。在玫瑰膏與茯苓霜事件中，在主子們借口推脫的前提下，平兒義無反顧承擔了平息事件的重任。她做到了公平公正，既沒冤枉好人，也對犯錯誤的人網(wǎng)開一面。事件處理得應付自如，天衣無縫。
賈璉偷娶尤二姐，平兒為維護主子的地位和尊嚴以及從個人處境考慮，告訴了鳳姐。但她對鳳姐虐待尤二姐、害死尤二姐一事并不贊成，反同情尤二姐，就連尤二姐死后的喪事都是她背著鳳姐幫助賈璉處理的。平兒的聰明不僅表現(xiàn)在她處理和鳳姐、賈璉之間的關系，以及與上下左右的關系，而且還表現(xiàn)在她對鳳姐的幾次勸說上。如第61回當平兒處理完"茯苓霜失竊"一案后，回房向鳳姐作匯報時，鳳姐說道:"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頭都拿來，雖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們墊著磁瓦子跪在太陽地下，茶飯也別給吃。一日不說跪一日，便是鐵打的，一日也管招了?！?這時平兒勸道:"何苦來操這心!得放手須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樂得不施恩呢。依我說，縱在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終久咱們是那邊屋里去的。沒的結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況且又三災八難的，好容易懷上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勞太過，氣惱傷著的。如今乘早兒見一半不見一半的，也倒罷了。"這段勸說王熙鳳的話，可謂肺腑之言，又是至理之言。它一方面使我們看到平兒為人的寬容大度，心地善良，處事平和的一面，又使我們看到她的聰明和清醒。在這一點上，恐怕一輩子聰明透頂，機關算盡的王熙鳳也望塵莫及了。
平兒做人的難度可謂大矣， 這里面蘊含的生活智慧所能給人的啟迪，恐怕是別的藝術形象難以提供的?！都t樓夢》前八十回文本中，通過判詞不難看出紅樓粉黛們的悲慘命運，然而，尚未發(fā)現(xiàn)平兒悲慘結局的只言片語。續(xù)書中王熙鳳死后，王仁和賈環(huán)等要把巧姐賣給藩王作使女，是平兒陪伴巧姐逃出大觀園，后來賈璉把平兒扶了正。我覺得也是合理的。道理很簡單：性格決定命運。
編輯 張紅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