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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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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時光

作者:程江紅


小時候,我住外婆家。外婆那兒有個風(fēng)俗,端午節(jié)門框上插艾,還得用艾葉煮雞蛋。據(jù)說,小孩子吃了母親用艾葉煮的雞蛋一年都不會肚子疼。我的母親在遙遠(yuǎn)的新疆,艾葉煮雞蛋的活兒就由姨媽代勞。

端午那天,我是村里最幸福的小孩,左鄰右舍,誰家煮了雞蛋都要送給我一個。同村的人都是我母親的本家,那些我該喊舅媽的人,在給自己孩子煮雞蛋時總會想到我。

外婆輕易不愿接受別人的恩惠,推讓之間那些表舅媽們就會說,娃兒每天都看不見自己的親媽,小小年紀(jì)就造孽兮兮的……說的外婆眼圈紅紅的。

我從來就沒覺得自己可憐,我反而覺得自己比同村別的小孩幸福。那時,姨媽剛訂了婚,三個舅舅都還沒找對象,全家人都拿我當(dāng)成寶。再說,我父母每個月都要寄來錢和糧票,有時也會寄來新衣服。上世紀(jì)七十年代的農(nóng)村,小孩子穿成品衣服是件很稀罕的事,所以,村里個頭跟我差不多的小女孩出門做客都要借我的衣服穿,這讓我感覺自己很驕傲。

我喜歡聽姨媽講新疆的事,從姨媽口中,我知道新疆的西瓜很甜,葡萄干很好吃,也知道新疆的冬天很冷。在我眼中,新疆是富裕的代名詞,掙工資、穿軍便裝的父母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那時,最幸福的事就是倚在外婆懷里翻看影集,外婆教我在一張張照片中指認(rèn)我的父母。照片中父母的面孔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因為,家里的影集都快被我翻爛了。外婆和姨媽還會結(jié)合照片告訴我,我的父母個頭有多高,走路姿勢怎么個樣……于是,父母模糊又清晰的形象出現(xiàn)在我心中。

我喜歡站在村頭那棵芙蓉樹下張望,希望看到照片中英姿颯爽的父母背著行囊冷不丁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那樣的話,我就會歡天喜地?fù)溥^去,告訴他們我是誰。我還能幫著他們拿行李,讓他們看看我有多能干。看到我的父母,我負(fù)責(zé)放養(yǎng)的那只大白鵝也一定會很興奮,它也會張開翅膀一路歡叫著跟著我跑……然后,在父母到來的日子里,大白鵝下的蛋也就不用再拿到集市上去換鹽吃。鵝蛋一定很好吃。掙工資的父母來到了,外婆家還不得頓頓吃好吃的?……想象著父母到來后的種種幸福,我自己都能笑出聲。

村里人都知道我的心事,閑得無聊就喜歡逗我玩,扯起嗓子在村口喊“江紅,你媽媽回來了啰!”聽到喊聲,我會不顧一切跑向村口。村里人沒有什么娛樂,逗我玩成了大人們解悶的游戲,有時,騙人的游戲表演得太真,參與的人太多,連我的外婆和姨媽也會信以為真,跟著我一起跑向村口去迎接。

一次次上當(dāng),一次次跑空,外婆和姨媽對我說,他們都是騙你玩的,你再也不要相信他們??墒?,聽到喊聲,我仍然會按耐不住,不顧家人的阻攔執(zhí)意要跑到村口去看個究竟……

驚喜而出,失望而歸,次數(shù)多了,連我也對這種騙人的把戲漠然了。

一天下午,午睡起來,姨媽無事可做就給我編辮子玩。梳了拆,拆了梳,三股辮、四股辮、獨辮子,變來變?nèi)?,正?zhǔn)備研究盤個葵花頭時,忽聽村頭有人高喊“江紅,你媽媽回來了!”

聽到喊聲我紋絲不動,姨媽一邊給我盤頭,一邊說,這些人又開始騙人玩了!三個舅舅們也都異口同聲地說,千萬別當(dāng)真。

外面的喊聲一聲比一聲急,全家人沒有一個人出去觀望。有人竟然闖進(jìn)了屋,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說,江紅的媽媽,真的回來了!我們還是無動于衷,冷漠地看這些人表演。報信的人賭咒發(fā)誓,這回是真的,真的在村口的大路上看見了……

任他們說的天花亂墜,我們還是不信。接二連三,又有人來報信。外婆有點沉不住氣了,打發(fā)我小舅舅出去看個究竟。一會兒,小舅舅就拎著行李跑回來,激動地說,大姐真的回來了!我們?nèi)加顺鋈ァ?/span>

后來,我母親回憶起剛見到我時的情景——光著腳丫子,披頭散發(fā),就像電影《白毛女》中躲深山老林里的喜兒。母親說她當(dāng)時一看我那個樣子,眼淚馬上就掉了下來。

可能我那時是被幸福沖昏了頭,我沒看見我母親流淚,我只記得我快活得就像一只小狗,撒著歡,圍著父母轉(zhuǎn),喊一聲媽媽,叫一聲爸爸,幸福的都不知東西南北。

母親故意逗我說,你認(rèn)錯人了,我可不是你的媽媽。我激動地大喊,你騙人!你就是我的媽媽!!你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惹得母親懷里的小妹妹,還有父親懷里的大妹妹都虎視眈眈瞅著我。

父親把大妹妹放下,一把把我抱了起來。大妹妹哇地一聲哭了,跳著腳去撕扯我,拽著我的腳脖子往下拖,不讓父親抱我;小妹妹也在母親的懷里偏過身來抓撓我……圍觀的人都笑了,我很害羞地從父親懷里下來,幸福地看著自己的父母抱著兩個妹妹邁進(jìn)外婆家的大門。


作者簡介:

程江紅,1969年5月生于新疆。兗礦集團(tuán)退休職工。1995年開始發(fā)表作品。寫童話、散文、小小說,作品散見各大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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