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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10 第一天:離湘進藏
9:15,我隨“湖南省援藏援疆萬名教師支教計劃團隊"在黃花機場登機前往曾經(jīng)無限神往的雪域高原。
9:45,飛機開始滑行,駛向跑道。巨大的“長沙”二字向后飛快退出,越來越小。我閉上眼,突然“騰”地一聲,機身騰空而起,我的心卻猛地向下一墜。飛機在奮力爬高,我沒敢向窗外望去,怕云霧打濕模糊了我的有些近視的雙眼。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dāng)我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飛機在平飛。天空真藍,藍得令人純粹。那一剎那間,我突然悟到:沒有飛翔,奮力的飛翔,一個人就無法無限接近這純粹的藍。
云朵時而棉花糖般拂過機翼,時而牛奶般將機身包圍。穿過濃霧,機身如一只小鳥,好像在若大湖面上平靜地掠行。遠處,似雪山,若冰川,在最接近陽光的地方,潔白得令人想哭,機身猶如一位舞者,在冰面上優(yōu)美的滑行。
突然,只見窗外的機翼狠狠地顫抖了幾下,機身抖動。這如同在一個平靜的湖面投入一個小小的石子,漣漪般向四周散去,最后歸于安詳。這正如世間的榮華,最后歸于一抔塵土。
機翼上下輕微搖擺,偶爾有浮云在機翼下方飄過。薄云如紗,紗下的雪山欲說還羞。
機上不知為何播放《芳華》,影片中青春的身影不斷閃現(xiàn),機上沒人走動,很靜。耳邊響起“駝鈴聲,送戰(zhàn)友”,卻似驚雷在我心底炸開。
13:20拉薩貢嘎上空,《芳華》結(jié)束,飛機在我不知道的片尾曲中降落。長沙至拉薩的這一段云上舞蹈,結(jié)束。
對我而言,我是懷著一顆朝圣般心,前往西藏支教,或者說想讓自己的靈魂接受一次徹底的洗禮。
13:30我走下飛機,才真正覺得自己踏上]這無數(shù)次夢見青藏高原。抬頭,仰望,天空,真低,低得幾乎可以伸手就觸摸到高原藍!“接近,才可能到達。”我對這一句堅信不已。
機場外,我們湖南對口支援的山南教體局領(lǐng)導(dǎo)們早就等候著我們。他們手中高舉的“熱烈歡迎援藏教師”的橫幅,似火焰,在高原熱情的燃燒。山南市教體局黨委書記為我們每個人隆重獻上哈達,像老朋友一樣歡迎我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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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30一下飛機,我們就被山南市教體局從拉薩貢嘎機場接往山南市。我也就和山南三高的前輩們分開了。山南市的同志很細心周到,在車上為我們備好了氧氣罐、水、食物。車沿著我還未弄清名字的一條新通車的高速公路前行。車開得快而平穩(wěn)。我頭暈暈乎乎的,弄不清車子是朝哪個方向開的。鄰座的一位援友(這是所有援藏同志間的稱呼)說:“你的嘴唇有點烏?!蔽乙豢此模彩?。
爬過一座山,山上沒有植被,只有偶爾零星的綠色。據(jù)說是青苔,但我不確定。山下有一條河,水量充足,河面很寬,河水渾濁,流速不快,很多柳樹浸泡其中。山南的同志告訴我們:那就是雅魯江。這和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不過江面上的藍天和白云仍是我神往的美麗。
車子繼續(xù)前行,令我驚訝的是,一路上幾乎沒看到房屋和人。有人告訴我,這一片是無人區(qū),沒通高速路時,風(fēng)一起,沙塵漫天。但我現(xiàn)在卻感受不到荒涼,因為若大的沙漠上,到處都是青青的沙棘草,而且是有規(guī)則的排列,一看就是人工種植的。我很感慨:在高寒缺氧缺水這么惡劣的環(huán)境下,居然把草種活。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剎那間,我對西藏同胞的敬意又由衷地深了一層。
16:30左右,車抵山南市。山南市教體局副局長、湖南第八批援藏隊教育組組長鐘秋明安排人幫我們提行李。下車時,我仍是暈乎乎,走路像是踩著棉花糖,不知深淺。上二樓時,一位女教師斜靠在墻上,坐在樓梯上,兩眼緊閉,臉色發(fā)的。鐘局長一看,馬上上前蹲下,大喊:“保健衛(wèi)生在哪?誰有氧氣?”我連忙暈乎乎地把我的氧氣瓶遞給他,就徑直上樓了。到了房門前,我有些胸悶氣短,右耳有些耳鳴,還伴隨著疼痛。放下行李,我猛呼了幾口,但似乎沒有任何作用。
坐了好一會兒,鐘局長又一個一個房間通知我們午餐,并叮囑我們晚餐8:00。(事后,到了晚8:00我才知道山南這時還是大天亮。)
晚餐后,按鐘局長的提醒,我腳不洗臉不洗就上床睡覺。我注意此時鐘局長已換棉襖和秋褲。不過睡夢中感覺暈乎乎的,半夢半醒之間,一晚上不知道醒了多少次。同房的援友、常德領(lǐng)隊、一位老西藏卻是鼾聲如雷。不知道什么時候,鐘局長查房來了,他再次提醒我們:這里早晚溫差大,要關(guān)好窗戶,千萬別著涼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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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不知怎地,感覺有點冷。半夜醒了三次:一次是零點,第二次是凌晨2點,最后一次是5點半左右。睡夢中,總是愰愰乎乎的,身體還出了很多汗,浸透了被子。窗外風(fēng)有些大,夾雜著雨點,在黑夜里顯得特別清晰。不知什么時候還下起了冰雹,敲打著窗戶,聲音格外清脆激越。我感覺有些冷,不過又很慶幸:幸虧聽了鐘秋明局長的話,把窗戶關(guān)嚴實了,不然肯定會感冒。
雨不知時候停了,大約8點,天才亮清晰,窗外工地的五星紅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在濕潤的空氣中和山腰白霧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耀眼有力。
我頭有點重,渾身無力。我吃了一大把降血壓和防感冒的藥,沒有一絲抽煙的欲望。換上棉衣,穿上兩條秋褲,感覺暖和些了后,就和我的室友戴明一起吃早餐。早餐很豐富,充分考慮到了我們內(nèi)陸三省(湖南、湖北、安徽)援藏教師的口味,還配有西瓜,小西柿,這顯示了山南市教體局良苦用心,也讓我對此側(cè)目,心存感念。我先倒了半杯傳說中無比珍貴的酥油茶,淡淡的褐色,很香,嘗了一小口,咸中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腥氣,別有一番風(fēng)味。我慢慢起身,小心地再給自己倒了一滿杯甜茶,慢慢喝完。之所以慢慢,是因為10號那天下午4點吃中飯,我按在內(nèi)陸的習(xí)慣吃,差點兒把氣憋過去。
一頓早餐,我差不多用了近50分鐘。吃完,我又慢慢回到二樓的房間,剛躺一會兒,鐘秋明局長又查房來了,注視著我,問:適應(yīng)不?眼神有力而又飽含關(guān)切。叮囑了幾句,然后轉(zhuǎn)身去了下一個房間。
大約10點,天又變晴了,天空很藍,藍得令人心醉,陽光發(fā)出金屬般的質(zhì)感,很是刺眼,呆久了,如果不戴帽子,會明顯感覺自己的頭部發(fā)熱,有一種燒灼的感覺。
我們常德的領(lǐng)隊戴明校長提議我們逛逛山南市,他是一位老西藏了,這是他第二次援藏。我們欣然同意。戴上墨鏡,慢慢走著。山南的街道很整潔寬敞,車輛行人不是很多,但紅綠燈不少。每到紅綠燈,車輛行人都會自覺遵守,一切都顯得是那么自然祥和。遠處的工地,忙碌著,仿佛告訴人們,這是古老雪域高原上一座充滿勃勃生機的城市,它的明天一定會如這藍天白云令人神往。而一家新型生物制藥廠門前,飄揚的五星紅旗,更是格外美麗,令人心動。
走遠了,氣便喘了。我們5人便上了公交。駛過一站后,又上來5位藏族同胞,1位小學(xué)生模樣和4位老奶奶。她們臉上盡管因紫外線,而使膚色黝黑,但無邪開心的笑容,像極了青藏高原怒放的格?;ā?吹嚼先松宪?,一位皮膚顯白且沒有色斑的年輕女子,便起身了。老人報以微笑坐下,然后右手不停地轉(zhuǎn)著轉(zhuǎn)經(jīng)筒,左手捻著佛珠,念念有詞,一臉虔誠,平靜如水。
瞬間,我忽然覺得:幸福,應(yīng)該是源自于內(nèi)心的一種信仰抑或信念,保持心靈最初的開始,堅持,不強求,亦不管外界是風(fēng)是雨還是陽光。
下午4點左右,我們常德對口支援的隆子縣副縣長、援藏干部詹學(xué)明和隆子縣人民醫(yī)院醫(yī)生、援藏干部唐姐,在拉薩開會,聽說我們來了,特意來看望我們。電話里,他倆交待我們不要下樓,就在房間里等。當(dāng)他倆走進時,我忽然覺得:窗外的陽光是那么的溫暖柔和。臨走時,詹縣說,我今天需趕回隆子,我在隆子為你們接風(fēng)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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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2日上午 進藏第3天 山南
昨晚還是沒睡好,出了一大身汗,把被子都浸得潤潤的。在這之前晚餐時胡亂吃了一點,和援友們坐在大廳,突然感到渾身發(fā)冷,心跳得老高,就一個人慢慢上2樓房間。到了房間,心跳得更厲害了,兩腿也不停地顫抖起來。我忙又吞了一把感冒藥,兩片治血壓的藥后,就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緊,量了一下血壓:164/112,心跳:108。難怪。又狠狠地呼了幾口氧氣(有點微臭),似乎不解決問題,迷迷糊糊躺下。
早上9:30左右,拖著有些乏力的腿,上4樓開會。主題是山南市援藏教師崗前培訓(xùn)。因為坐在靠后,加之很乏睡著了,沒弄清是誰在做報告。不過我們常德5人組會后留了影。
10:30,我們湖南25名援藏教師趕到山南市政府會議室參加“援藏援疆萬名教師支教計劃”湖南援藏教師座談會。會前湖南援藏總領(lǐng)隊、山南市委常委、副市長廖良輝同志特意走下座位,與我們一一握手。他很年輕,不到40,但很穩(wěn)重堅定,令人心痛的是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中居然隱約白光。發(fā)言前,他再一次拿著花名冊,念著我們名字和派出學(xué)校。當(dāng)我們站起來時,他用關(guān)切柔軟的目光注視著,好像把我們每個人都記住了。他講了3句話:牢記使命,爭做貢獻;克服困難,注意安全;遵從管理,維護形象。聽到這3句時,我有些模糊的東西突然明晰起來,仿佛眼前一道閃電劃過。
會后廖市長與我們合影留念。后來我還聽說只有我們湖南援藏團舉行了座談會,頓時我覺得心里暖暖的,踏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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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下午 進藏第3天 山南→隆子
散會后,告別廖市長,吃完午飯,隆子縣教體局常杰局長親自帶來兩輛車接我們5人。搬行李時,他特意囑咐兩位司機幫我們,叫我們別動。臨行前,又囑咐司機買來三大皮囊氧氣和五大盒紅景天口服液。下午1:30,山南市教體局鐘秋明副局長等再次囑咐我們保重身體。與之一一握手告別,動身前往隆子一一這座海拔高達3980余米的邊境小縣城。據(jù)說隆子縣是1962年對印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
車上,常杰局長為我們簡要介紹了隆子縣教育情況。通過介紹,我感覺他是一個很有教育情懷的局長,對全縣所有學(xué)校的情況了如指掌。全縣每一所學(xué)校、每一個教學(xué)點,他都到過,甚至每個教師、每個學(xué)生家庭都熟悉如己。我肅然起敬。
水泥道路很寬,還時不時看到泥石流的痕跡。偶爾有藏族同胞穿著傳統(tǒng)服裝,趕著奶牛悠閑地走著。古銅色的面容,看不出年齡,卻寫滿從容與愜意。見有車駛過,忙側(cè)身一讓,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如雪域高原一朵怒放的格?;?。
同行的老西藏戴明告訴我,這就是天路?!疤炻罚俊必5?,韓紅那優(yōu)美的旋律在耳畔縈繞,久久不曾逝去。常局沒做聲,只是微笑著,回頭側(cè)身給我倆裝煙。我斜倚在座位上,擺擺手,沒接,感覺呼吸有點困難。路向上延伸,遠處好像與天際重合了。越接近藍天,陽光越刺眼,但我卻覺得很迷人,閃耀著金屬般的光澤,仿佛是一種神的召喚,引領(lǐng)我前去探看,停不下腳步。
前面一座高山,山坡淺黃,沒有一絲綠色,山腰白云繚繞,山頂隱約雪白。常局選一平坦的地方,停車,說:“我們休息一會兒,準備翻雪山?!毕萝嚪叛弁?,草甸子青青,水溝里潺潺。不遠處,一頭牛低著頭,甩著尾,吃草。俯身一看,水窩里居然有蝌蚪,頭大身細長,小尾巴搖曳。我不敢相信:春天,竟然在雪域高原生長得這么頑強。旁邊不知名的紫中帶紅的花,在風(fēng)中幸福地酣睡著,只有山間高高聳立的高壓電塔傲然挺立,我暗想:當(dāng)年架設(shè)的工人是如何完成的?敬意暗暗生長。
車上,常局說,他是藏三代,爺爺是當(dāng)年隨張國華將軍、王其梅將軍進藏和平解放的第一代。出生在拉薩,祖籍陜西,父母退休在成都,妻子工作在重慶,而自己和兄長在隆子工作。他自嘲道:有時,我都弄不清自己是哪里人。不過我兒子認為我是西藏人,因為我會藏漢兩種語言,且都非常流利。
車在爬高的過程中,不知怎地,我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且頭有些痛。外面的情形一概不知?!斑^不去啦!”睡來時,發(fā)現(xiàn)一輛警車停在前面,雨中幾名警察在指揮,一名警察在打電話,看表情,很焦急。原來泥石流把路阻斷了。后面的車輛自覺地???。常局望望天色,果斷決定,改走另一條路。車子迅速掉頭,途經(jīng)日當(dāng)鎮(zhèn),左拐前行,越過一座石橋,再前行約3分鐘,發(fā)現(xiàn)前面停了一長溜車。原來更大的泥石流在前方。常局下車看了看,再次果斷掉頭,原路返回。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原路已疏通,兩臺大型鏟車停車路邊,護衛(wèi)著過往車輛。
我又迷迷糊糊睡著了。待又睡來時,已到隆子縣常德援藏食堂。詹縣早已等候多時,菜很多,我只草草地喝了兩碗黃金菇湯后,斜躺在沙發(fā)上。不知過了多久,常局又親自送我們回隆子縣教師新村宿舍。打開房門一看,迷迷糊糊聽見他連聲說對不起。我進房后,把鞋一踢,衣褲一脫,鉆進被子就睡著。
半夜醒來,燈還亮著,全身濕透了,我睜著眼晴,望著窗外,至天亮。
作者為湖南省桃源縣第七中學(xué)辦公室主任,初中語文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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