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湘西之（一）鳳凰古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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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小堇
此刻，我躺在被窩里，肚子上貼著同屋騰騰姑娘送我的暖貼，用正在逐漸回暖，由僵硬的雞爪而轉(zhuǎn)向正常的手，歪頭看著窗外鳳凰古城的夜景，看著清澈的沱江水在絢爛的燈光下，油油地向前流去，流出一路搖曳的斑斕。
空調(diào)又停了。升高到16度，它就會自動停下，等到室內(nèi)溫度下降到11度左右，空調(diào)再慢慢啟動。到了鳳凰，一下車，馬上就被無所不入的濕冷空氣緊緊纏繞，進入酒店房間，面對著僅有6度的室內(nèi)溫度，猶如進入冰窖。立刻把從寒冷的北方專門帶過來，準備在亞熱帶濕潤性季風氣候的湘西美美地穿上的羊絨衫加在羽絨服里面，再穿上加絨牛仔褲，才哆哆嗦嗦地走到細雨迷蒙的沱江邊，走向逐漸亮起來的鳳凰古城。
冷，貫穿整個行程。
距離體會上海的冬天，已近一月?；疖噭偟教K州，雪花兒就飄飄揚揚地斜飛下來，并一路相伴到魔都。一下火車，雪花兒就迫不及待地吻上我的臉，讓我欣喜于上海對我的隆重接待。得是多大的緣分，才能讓我在初冬季節(jié)，邂逅江南的一場雪呢？雖然，漫步在濱江大道上，隔江望向浦西璀璨的夜景時，砭人肌骨的冷風每每使得我縮了脖子，并嚴嚴實實圍上厚厚的圍巾。上海人說，我們這里最冷的時候，也無非這樣。
元旦時去北京，天氣預報播報的是零下13度，可是早晨雖然太陽露出了大紅臉，并以萬丈光芒俯視著大地，可是，當時的體感卻是零下19度。在故宮，走在太陽底下，尚且沒有特別的感覺，可是一到陰涼下，刺骨的感覺就如影相隨。后來參觀了鐘表館，在沒有暖氣的館內(nèi)看完鐘表，又看完關于鐘表的專題視頻介紹，便覺從前胸到后背，整整一個透心涼。當再次走到陽光下時，發(fā)現(xiàn)陽光就是一個擺設，于是，東西六宮不去了，養(yǎng)心殿也算了，軍機處御花園，也拜拜了您哪。一上公交車，馬上被溫暖包圍，再坐在溫暖如春的藍色港灣吃一頓美食，所有幸福的感覺就都回來了。
可是鳳凰古城的冬天卻是另外一個樣子，此刻，鉆進被窩已經(jīng)快兩個小時了，雙腳還是冰涼的。軀體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是不能觸碰的涼，和，濕。是的，就是濕。正是因為濕，所以暖熱的地方仿佛有水汽蒸騰，在皮膚上若有若無浮上薄薄一層。各團友充分發(fā)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或者用帶來的暖水袋取暖，或者干脆買瓶礦泉水，喝完后再裝上熱水，抱在懷里。酒店的人說，今年冬天也是冷，前幾天下雪了呢。已經(jīng)好幾年沒下雪了。
我忍不住地想，此刻，沱江的水是不是也涼得刺骨，當年的翠翠和大佬二佬，是否也在這樣冰涼的江水里深情凝望?江水里熱火朝天的抓鴨子比賽，也會在這樣的江水中嗎？
坐在酒店房間，看著窗外的沱江。此刻，江邊的吊腳樓里，已經(jīng)有一盞兩盞燈光倒映在江面上，在水面上搖曳出一條條飄動的光帶。走吧，去江邊，去古城，去沈從文民風淳樸的邊城里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是否轉(zhuǎn)角會遇到翠翠，遇到大佬和二佬匆匆走過，或者駐足尋找那一抹清新的麗影？
走在江邊，看著對岸吊腳樓的燈一盞盞點亮。細雨輕灑，燈光透過層層雨霧照射過來，這天地也就變得朦朧起來。煙雨鳳凰，大約就是這樣的一種意境吧？這意境里的女子，必定是氤氳水汽里盛開的一朵蓮花吧？
走過風橋。這是一座黃永玉老先生設計并出資建造的仿古橋，也是“風 雪 雨霧”四橋之首。各橋有各橋的美。如果說，鳳凰古城因為沈從文的《邊城》而從神秘的湘西走到世人的面前，讓世人透過一本書、一個故事來認識并了解一座城，進而來到這座城，愛上這座城，而黃永玉則通過他的橋以及他佇立在沱江邊的畫室，將現(xiàn)在的鳳凰古城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若沈從文書中的城是煙雨迷蒙色彩素雅的水墨畫，那么，黃永玉的城就如眼前燈火逐漸亮了起來，光影在水中蕩漾，水天一色，帶著童話的夢幻與紅塵的溫暖的城。
走過古老的迎曦門，走過靜默在江邊的萬名塔，凝視著與塔相對的萬壽宮，沿著被細雨打濕的彎曲的石板小路，聆聽著路邊潺潺溪水的歡唱，目光掠過一條細水相隔的吊腳樓，看著樣式不同的房屋上，寫著不同的名字。這里，大多是飯店和民宿。從大門里張望進去，常?？吹皆鹤永锘ɑú莶菝赖渺拍?，而在縱深處，卻又有一種幽遠的感覺。不知道睡在這樣的小院里，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尤其是在睡懶覺客棧里，會不會就喜歡懶洋洋地賴在床上，享受一天悠閑的時光？
拐進一家飯店，這，是今晚吃飯的地方。湘西的菜，也比較重辣，這對無辣不歡的我來說，頗有些如魚得水的感覺。上午下了飛機之后，馬上就去了常德機場附近的一家飯店吃飯。一大桌子菜中，沒有辣椒的也就那么一兩個。南方菜，尤其是兩湖云貴和川渝，大約和氣候相關吧，所以總是辣的。湖南有辣妹子，辣妹子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但各地辣又各有特色。比如，成都的辣，辣得直接中透著香；重慶是辣中帶麻，云南是干辣，湖南的辣又別有特色。不知道是因為我本來嗜辣，還是因為我們來自魯菜的家鄉(xiāng)，所以廚師做菜時特意少放了辣椒，所以吃起來，并沒有傳說中的辣。湖南的辣比較單純，也很少與花椒形影不離。但無論哪種辣，都對我有足夠的吸引力。
雖然房間里很冷，每個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南方的冬天的確不同于北方，南方是到哪里都冷，北方是進門就暖和了，但是飯菜一上來，寒冷馬上就讓位給美食了。尤其是冒著熱氣的小火鍋，更是讓寒冷的感覺很快散去。金紅色的小蝦，和碧綠的韭菜小段相配，有著一種花紅柳綠的美感。吃一口，那種鮮香酥脆就在口腔內(nèi)炸裂開來。這，就是沱江里的小蝦嗎？當年，儺送應該也在這江邊撈過小蝦吧？還有一道菜，里面一塊塊大約邊長5厘米的褐色正方形，其貌不揚卻帶有一抹神秘的色彩，咬一口，有著微彈的勁道，而外面裹著的一層湯汁，又使得這美食具有了復合的味道，咬一口，甚至就會迸出湯汁來。夾一塊翻來覆去地研究，原來是用鴨血和糯米做的。配上點兒臘肉和碧綠的青菜，這道顏色暗淡的菜就明亮起來。
到了湘西，是必然要吃臘肉的。記得當年去云南麗江，看到一頭被臘了二十多年的大肥豬，就對臘肉充滿了好奇。后來雖然也吃過臘肉，但是總感覺水分太少，入口偏硬，新鮮豬肉最原始的香味被磨滅了一些，所以不是太喜歡。可是在鳳凰古城的飯桌上，臘肉中的肥肉卻有著細膩的瓷白，瘦肉是凝重的紅，入口不膩，雖無鮮豬肉的張揚，卻有著歲月沉淀中的內(nèi)斂，軟硬適中，決不會吃得滿嘴流油。若新鮮豬肉是豪客形象，而臘肉卻有著婉約之美。所以，啥也別說了，就悶著頭吃吧。吃到湯足飯飽，身上的寒氣也消退了，那就走吧，走出古巷，走到沱江邊，進入古城。
此刻，燈火已經(jīng)輝煌，倒映在水面上，天水一色，讓你懷疑，沱江里流動的不是水，而是光，是整個天空和兩岸的吊腳樓整個兒傾掉了進去。江邊上，游人如織，雖然天空一直飄著小雨，空氣濕冷，卻并未影響游客的熱情。一條路，通向一個地方，一座橋，架起了兩岸。這依然是黃永玉老先生捐建設計的橋。走在燈火通明的橋上，聽橋下江水淺吟低唱，看水中燈光璀璨，就有一種夢幻之感。仰臉，讓雨絲飄落在臉上，再想到風雨雪霧這幾座橋的名字，驀然理解了為什么鳳凰叫“煙雨鳳凰”。這樣如水墨畫一樣迷蒙的意境里，真的是適合牽著愛人的手，一搖一晃地信步走著，看到喜歡的風景，就隨時停下，或者直接走進一間清雅的店鋪，走走逛逛，或者品一杯茶，喝一杯咖啡?；仨囊恍铮紟е韬涂Х鹊南銡?。
可是今天是我一個人來鳳凰。雖然同行的有二十人，但都素不相識。我要攜誰手，一起行？因為，人們也說，這鳳凰，也是艷遇鳳凰。走到一間臨江的咖啡客棧旁，看著店名，不由得笑了。它是“等一個人江景房”，它說，“守一座城，等一個人”。我忽然想到翠翠，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或死或遠離家園，留下的她，就守在這江邊，這古城，等著那個人。日子一天天過去，風雪雨霧中，等待的那個人，可曾知道那那熟悉的江邊，在那夜夜入夢的古城里，有一個人在癡癡等待，望眼欲穿？而翠翠，最終會等到那個人嗎？
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有一個值得等待的人吧？你，等到了嗎？
我的城因你而飽滿，也會因你而空。
從江中的石墩上，一步步蹦跳著過江。江水在石墩與石墩之間激蕩，激蕩出翻滾的浪花，歡快著遠去了。
過江，從北城門進入古城。古老的城墻被燈光映得金碧輝煌。導游唐糖向大家介紹北城門的歷史，以及壁輝門的由來，還有大門距離江邊的這小小的院子何以修成這樣，和江水與雨水的關系如何。每到一個歷史古跡，都會發(fā)現(xiàn)古人的智慧。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東城門，其間看到了楊家祠堂。這楊家，是宋朝一門忠烈的楊家。祠堂的大門側(cè)開，面向沱江，預示著祖業(yè)千秋，萬世榮昌，如沱江之水源源不斷，興旺發(fā)達。燈光將祠堂大門上面的五角星照得清清楚楚，這是歷史的痕跡，時光的影子。我不知道，進入大門之后，會向我展示一幅怎樣的生活與信仰的圖景?？上?，這是晚上，祠堂大門緊閉。
大門緊閉的應該還有沈從文故居吧？所以，就算是路標牌上指示著順著街巷前行就是沈從文故居，但依然沒有往那個方向去。導游聲情并茂地為我們講述了沈從文的愛情故事，并朗誦了他寫給當時女朋友的情詩。只是印象里，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詩，似乎原作者不是沈從文。看著燈光下清冷的石板路，我的目光穿過這寂靜的街巷，去觸摸沈從文的靈魂。這一座城，是沈從文的城。我們是因了沈從文，才來到這里。只要沈從文在，他的《邊城》在，這座城，就不是空城。
古城里有很多店鋪，賣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我喜歡所有文藝范兒的名字，所以，看到圓餅一樣的食品上印著“逢賭必贏”“寶貝親親你”“老婆我愛你”等的字樣，就忍不住會心一笑。而一個名叫“小豬找肉”的店名，更是讓我忍俊不禁。小豬豬，你要找的是誰的肉？誰又會來找你的肉？城里的酒吧和客棧也非常多，燈光下，微雨中，常常有著曲徑通幽的意境，讓你覺得，只要抬腳走進去，就會邂逅一個故事，一個夢。而用有著自然彎度的木條訂在墻上當做路標，上面的文字柔軟而美好?！懊月妨司瓢伞薄拔黠L瘦馬”“四季如歌”“柔軟時光”......都讓我感到詩意棲居。就順著被雨水打濕的小路一步步前行，驀然抬頭，卻發(fā)現(xiàn)又回到了沱江邊，而走過前面那座橋，就是今晚下榻的民宿了。
古城，就在我的浮光掠影里了。
回到酒店，濕冷無處不在，似乎鋪天蓋地的冷雨，一直追隨到室內(nèi)，到皮膚上到骨頭里。但是，我舍不得窗外的沱江，舍不得沱江邊正燈火輝煌著的古城，璀璨得令人迷醉。于是，坐在窗邊，開始饕餮這美景。只是，很快，寒冷就將我趕到床上，那就靠著床頭欣賞吧。
很美的鳳凰。只是，這不是沈從文的邊城了。邊城里的古城夜晚，是黑魆魆的，且在黑魆魆地透出溫柔，而偶爾的一點燈火，也必然溫暖著夜行人的眼。
此刻，它是一只鳳凰，且是純金打造的。
好容易在濕冷的被窩里蜷縮著睡著了。夢里，有歌聲若有若無，我知道，那是在一個醺醺然的春夜里，儺送在對著翠翠的窗戶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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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堇，原名李晶，老教師一枚。希望用溫暖的文字溫暖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