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平叔
我喜歡這種游戲,小孩罵大人,大人不敢回嘴,寬厚給了我們放肆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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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子是干部,姓夏,臉皮黑,麻子顆顆不太多,最多只能是二麻二麻的,但被人喊起來,還是夏麻子。
夏麻子老婆是幼兒園老師,人胖,都喊她胖子,走路一歪一歪嘞,擺動幅度相對較大。
夏麻子不喜歡跟鄰居啰嗦,胖子也不啰嗦,他們只跟同一樓層的老尚家啰嗦加來往。
老尚原先跟夏麻子在一起上班,都在一個門市部工作,都負(fù)責(zé)打醬油打醋挖甜醬。但夏麻子有文化,就調(diào)到機(jī)關(guān)坐辦公室。老尚文化淺,依然戴著個袖籠子,耳朵上夾一支煙,繼續(xù)在門市部打醬油打醋挖甜醬。
老尚人看起瘦小,但瘦是瘦有肌肉,老尚有勁。老尚除了有勁還喜歡喝酒,喝了酒,最喜歡干的事是罵老婆,罵批婆娘。
老尚經(jīng)常去夏麻子家串門,去了就站著抽煙,也不坐;這時夏麻子就窩在藤椅里,經(jīng)常看著老尚笑,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
夏麻子家基因懸,懸得甩,連著三代單傳,輪到他媽倒是生了兩個,一兒一女,夏麻子是老大,老二是妹妹,早早就嫁了。
夏麻子只得一個兒子,叫毛毛,十來歲了,仍然是當(dāng)奶娃兒養(yǎng),慣伺得很。每天中午吃蒸雞蛋必吃,雷打不動,黃澄澄的,一小碗,瞎婆給端上來。瞎婆不瞎是他奶奶,毛毛這么喊她,我們也這么喊。
瞎婆說話像鳥叫,尖細(xì)得很,聽不懂說啥子。瞎婆怕胖子,胖子眼一瞪,鳥就閉嘴不叫了,像飛走了似的。
晚上,這家人伙食開得好,吃的是干飯,菜有葷有蔬還有湯,燈下坐著麻子、胖子和兒子,不包括瞎婆。
左鄰右舍都看不慣他家不待見瞎婆,不免背地里說些壞話。主要是說,毛毛不是夏麻子生的,是老尚生的。夏麻子沒生育,胖子偷偷找了老尚,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然的話,夏家就絕后球了。
當(dāng)然,這種事不能公開瞎說,說話要有證據(jù),公認(rèn)比較有力的證據(jù)是毛毛本人。
毛毛遠(yuǎn)看長得不像夏麻子,近看完全就是老尚,老尚是腫眼泡,毛毛跟著是腫眼泡,老尚走路右肩低,毛毛湊巧也是右肩低。神似加形似。
不過,這也就是說說而已,起初就有人就說不敢傳謠信謠,傳謠信謠要遭干部理麻。但世間的事情總是滑稽的,關(guān)于毛毛和老尚長得像不像的問題,不說不像,一說就像,越說越像,再說下去,確信無疑了。況且,鄰居龐媽媽還提供了新情況,那兩個人現(xiàn)在還有來往,她下午下樓倒垃圾,看到老尚從夏麻子家偷閃將出來。
大人議論事,小孩會偷聽,所以我們也曉得一些。但我們的興趣與大人不同,我們不關(guān)心大人事,只關(guān)心娃娃事。
尚家有個女兒叫圓圓,白白胖胖嘞,嘴角有酒窩,常跟他爸爸去毛毛家耍,我們嘲笑毛毛,說圓圓是他老婆。毛毛非常生氣,提到她就翻臉,圓圓知道了,不再去他家,并且罵我們不要臉。
說實話,我們笑毛毛的時候,看得出小伙伴軍軍不太舒服,內(nèi)心甚至是痛苦的。我們曉得他特別喜歡酒窩,還說希望圓圓以后是他老婆,晚上睡覺都想過圓圓的酒窩。
我們那時已偷看過《生理衛(wèi)生知識》,已經(jīng)萌動了下流念頭,只是對生娃娃的流程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一直留心著,希望有一天能夠弄明白。
那天下午,我們幾個蹲在院子里,栽飛鏢。圓圓的哥哥,就是大剛,跟我們說,生小孩很簡單,就是精子卵子在一起耍,分不開就結(jié)合,然后在女的肚子里面長十個月,然后......。
這話被剛巧路過的干部夏麻子聽到了,頓時大罵:“你幾個小雜皮,不學(xué)好,哪個教你的?!”從天而降的罵聲嚇得我等半死,大剛卻沒有害怕,回嘴道:是M主席講的。夏麻子叫道:胡說八道!M主席講這個啊。大剛說,就是M主席講的!調(diào)查就像十月懷胎,解決問題就像一朝分娩。夏麻子半口氣沒來得及出來,就給噎住喉嚨半道里,難受得很,這這這,這些批娃娃,不好好上學(xué),整天想球些啥子哦,以后咋個得了,咋個接革命事業(yè)的班。
夏麻子從此不準(zhǔn)毛毛跟我們耍,害怕被我們給帶壞了。
一天,夏麻子不曉得因為啥子受到懲罰,被揪了出來,走路開始躬著腰,后面跟著一群娃娃喊:
麻子麻,上天爬,
爬上天,做神仙。
神仙放個屁,把麻子沖下地。
地上一坨屎,麻子沒帶紙!
……
呵呵,喊聲整齊而有節(jié)奏。我也在這支隊伍里,我喜歡這種游戲,小孩罵大人,大人不敢回嘴,寬厚給了我們放肆的快樂。
我們把游戲?qū)ο髷U(kuò)大到了毛毛身上,看到他就喊小麻子,毛毛看見我們就逃,我們不依不饒追著喊,追得他狼狽不堪。
終于在一次追逐中,毛毛突然轉(zhuǎn)過身來殺個回馬槍,猛地沖到軍軍面前,啪啪兩個嘴巴,打得軍軍滿眼金星,眼淚鼻涕一起下來。
后來,都說軍軍挨打不是因為麻子,是因為酒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