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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倩
小倩是一個湖南姑娘。
她的家鄉(xiāng)有一座山、有一條河、有一片稻田、還有一條悠長的小路。那山并不高,沒有萬仞山峰,也沒有懸崖峭壁,它像土丘一樣,卻是滿山的翠綠;又像是一顆巨大的綠寶石,熠熠發(fā)光。那條河不寬闊,也沒有川流奔騰,暗流涌動,漩渦飛濺,它在水漲時,不過涌現(xiàn)出一朵朵浪花而已;但是它澆灌了兩岸的萬畝良田,是農(nóng)作物的生命源泉。那片稻田美麗得就像是天邊的云朵,變幻著多彩的畫卷,由翠綠變成了油綠,由油綠變成了淡黃,由淡黃變成了金黃;稻田豐收了,一派農(nóng)忙的景象,這是這幅畫卷最濃美的時候。那條小路幽長,步行一天也走不到盡頭,它像是古道昏鴉,小橋流水人家一樣,古色古香,折射著濃美的田園風(fēng)光;它遠(yuǎn)離鬧市,像是奔著佛家的圣地,帶有濃郁的神秘感;這條小路是家鄉(xiāng)人走出去的唯一通道,它通向縣城、通向省城、通向北京;它是家鄉(xiāng)人信息化的主要渠道,送走了村里的許多年輕人,又迎來了許多男女回歸故土。
小倩就是由這條路走向北京的。
小倩今年20歲,有一張美麗的面孔;還有一個高挑的身材。她是村里的村花;也是學(xué)校里的?;?;還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她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的花兒。
小倩喜歡家鄉(xiāng)的一山一水,喜歡翠綠翠綠的稻田,更喜歡家鄉(xiāng)的美食:熏魚、臘肉、米粉丸子、油炸糍粑、排骨燉蓮藕都是她愛吃的美味。熏魚有些怪味,但是吃起來很有嚼頭,拌上一碗米飯,慢慢地咀嚼,美味無比。臘肉炒蒜薹,火紅的臘肉片,經(jīng)過高溫一炒,肉片晶瑩剔透,油光欲滴,香氣四溢,美哉,美哉。米粉加點豆腐和肉餡攪拌在一起,上鍋蒸熟,咬一口,糯糯的,有豆腐的香氣,也有肉的香味,還有糯米的甜美,吃一丸,滿腹噴香。用砂鍋燉排骨和蓮藕,放一點黃花、木耳、粉絲,滿滿的一大砂鍋,肉爛而不脫骨,藕熟而不爛,吃一口拉著長長的藕絲,軟而脆,肉湯侵進(jìn)了藕中,藕又淡化了肉的肥膩,吃起來,只是肉香、藕香,卻沒有一點油膩感。
小倩吃這些東西,總是百吃不厭。
小倩有一個弟弟,今年17歲,還在上學(xué)。小倩父母都是50多歲的人了,身體不好;生活的磨難,使他們的外表蒼老了很多,像是一對60多歲的老人,滿臉皺紋,皮膚焦黃,沒有光澤;像是大象多皺的皮膚那樣干燥,這些都是營養(yǎng)不良,過于勞累造成的結(jié)果。
小倩的父親身材不高,有些駝背,更顯得猥瑣了。他一生沒有離開過家鄉(xiāng),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本地農(nóng)民,沒有什么特長,也沒有什么能力,只會種地。他的日子過得很艱辛,沒錢蓋房,還住在兩間土坯屋子里。周圍的鄰居們都蓋了大瓦房,有買賣人家還蓋了二層小樓。小倩父母住的那兩間破土坯房子還是他們結(jié)婚時住的洞房,幾十年過去了,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沖刷,它們破爛不堪,飄搖欲墜。可是在這兩間破屋里,他們養(yǎng)了一個金鳳凰,小倩給這個家?guī)砹讼M?。對于小倩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里,村民們都議論紛紛,有人說小倩脫錯了胎,命不好;有人說小倩不是這家的女兒,是天女下凡,拯救這家的貧窮;還有人說小倩父母有福氣,苦盡甘來,小倩是家里的搖錢樹,會改變這個家的苦命運。不管別人怎么說,小倩一心一意愛這個家、愛父母、愛弟弟。她立志要掙錢,給家里蓋房子。她羨慕同學(xué)小娟,小娟在北京打工,掙錢給家里蓋了房子。今年春節(jié)小娟回來,她想去看她。
小娟家住在一個山坡上,山坡并不高,不如說住在一個土坡上。新蓋的兩間大瓦房十分咋眼。小娟正坐在門前和鄰居聊天,看到小倩向她家走來,趕忙站起來喊道:“小倩,我正要去找你。”
小倩滿臉笑容說:“找我干什么?還看得起我呀。”
小娟拉著小倩的手說:“你說什么了,我怎么能看不起你,你越長越漂亮了,走,到家里坐坐。”
兩個人進(jìn)了屋,屋里沒人,小娟拉著小倩坐到了沙發(fā)上。
小倩問:“你父母呢?”
小娟說:“到鎮(zhèn)上買年貨去了。”
小倩四下巡視了一下,屋里的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床上是新鋪的花格床單,兩扇大衣柜也是新買的,玻璃窗上貼了過年的囍字,天花板上掛了一串紅燈籠,透著喜慶。
小倩說:“看你們家都干凈,跟你們家一比,我們家是貧民窟。”
小娟問:“你在家里干什么?”
小倩說:“什么也沒有干。”
小娟說:“你長得這么漂亮,難道找不到一份工作嗎?”
小倩說:“沒有合適的工作。”
小娟沒有說話。
小倩問:“你在北京干什么工作?掙錢多吧?”
小娟猶豫了一下說:“在一家歌舞廳當(dāng)服務(wù)員。”
小倩問:“工資高嗎?”
小娟說:“工資不固定,有時高有時低。”
小倩問:“我能干嘛?”
小娟說:“你能干,我怕你不愿意干。”
兩人聊了一上午,直到小娟的父母買年貨回來,小倩才同小娟告別。
正月十五過完后,農(nóng)村的春節(jié)才算過完。小娟開始返京打工,這次她不是一個人獨行,身邊多了一個美麗的伙伴。
小倩右手提著一個紅色旅行包,里面有幾件換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她穿一件黃色的羽絨服,一條黑褲子,腳蹬一雙半高跟黑皮鞋。她這一身打扮,別說在農(nóng)村,就是在大城市里仍然靚麗耀眼。小倩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衣服不是配她,她是配衣服。她穿的衣服樣式,會成為城里年輕女孩子的流行款式。
小倩身上只帶了500元人民幣,這500元就是她的吃飯錢。她和小娟商量好了,兩人同租一套房子,房租兩人分?jǐn)?,第一個月房租,小娟先替她墊上,下月還賬。小娟已經(jīng)租好房子了,就是她去年租的房子,原來和她同租的伙伴春節(jié)結(jié)婚了,不再來京打工,騰出了房子,正好由小倩住,每月每人交600元房租。小娟怕小倩擔(dān)心租金問題,告訴她,不用擔(dān)心,歌舞廳的工作,是一天一結(jié)賬,你只要放得開,做得好,一天掙一個月的房租一點問題沒有。她深信,憑著小倩的美貌,她很快就會成為萬元戶、十萬元戶、百萬元戶。
小倩跟著小娟坐火車到了北京,又坐了一個小時的汽車,下了車后,周圍都是居民小區(qū)、商店、飯館。她們進(jìn)了一個小區(qū),走到一棟樓前,小娟說,到了,在六層。她們爬到六層,小娟從兜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左手一間房門,小倩跟她進(jìn)去了。這是兩居室,中間是客廳,每間屋里各有一張床、一個衣柜,客廳有一張飯桌,四把椅子,一臺冰箱,廁所里有一臺洗衣機。小倩覺得屋里的擺設(shè)很豪華了,這些電器過去都沒有見過。
小娟問:“這兩間房間,你選擇住哪間?”
小倩說:“你跳吧,我住哪間都成。”
她們各自挑好房間,小倩放好旅行包,來到小娟的屋里,小娟正在收拾自己的衣服,她把衣柜打開,從包里拿出衣服,一一掛在衣柜里。
小倩問:“這衣柜也可以使用?。?/span>”
小娟說:“這屋里的一切都可以使用,就是別弄壞了,壞了要賠錢。”
小倩點了點頭。
小娟收拾好衣物說:“我們歇一天,明天去上班,一會兒我洗一個澡,睡一覺,養(yǎng)養(yǎng)精神。”
小倩問:“到那里去洗澡???”
小娟說:“就在廁所里,有噴頭,很方便。你一會兒也洗個澡吧,洗完了身上舒服。”
小倩走到廁所,看到墻壁上掛著一個噴頭,噴頭下有一個開關(guān)。她問:“小娟,這個怎么洗呀?”
小娟走過來,摸著開關(guān)說:“你掰開開關(guān)后,向左是熱水,向右是涼水,調(diào)好后就可以洗了,很方便。”
小娟要洗澡,小倩回到自己的屋里,她也學(xué)著小娟的做法,把包里的衣服一一掛到了衣柜里,看了看床上的布單和被子,布單是灰色的,被子是紅色的。她聞了聞被子,沒有異味。她走到窗前,窗簾是綠色的,她拉了一下,窗簾遮住了外面的陽光,屋里立刻暗了下來。她又拉開窗簾,看對面的樓房,對面的樓房也是六層樓房。她俯視樓下,樓下是街道,有一兩個行人在走動。她聽到廁所里有嘩嘩的流水聲,知道小娟在洗澡。她陷入了沉思,想起了父母。
她說:“爸,我想去北京打工。”
父親坐在一個木頭凳子上,低頭抽煙,劣質(zhì)的紙煙發(fā)出嗆人的煙味,屋里充滿了煙霧。
父親說:“你一個女孩子,能干什么呀?”
她說:“我跟小娟商量好了,和她一塊兒去打工。”
父親問:“她在北京干什么工作?”
她說:“在一個飯店當(dāng)服務(wù)員,工作也不累。”她沒有敢說小娟在歌舞廳工作,怕父親反對。
她接著說:“我不出去掙錢,家里也沒有錢,弟弟還在上學(xué),他都十七歲了,過幾年還要結(jié)婚,家里沒有錢蓋房子怎么成,這兩間土坯房只能讓弟弟打光棍。”
她的話說到了父親的疼處,父親沒有再言語。過了一會兒,父親站起來,扔掉煙頭,下定決心說:“你去吧。”他走到一個木箱子前,打開箱子,從一堆衣服中間,拿出一個藍(lán)色包裹,打開包裹,里面有幾張100元的鈔票。父親給了她五張,留了兩張。父親說:“家里就這點錢了,你拿去吧。”父親又把那兩張剩余的100元鈔票從新包好,放到了衣服的夾層里。
她說:“爸,我掙了錢馬上給您寄回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母親,坐在床邊偷偷流淚。
“小倩,我洗完澡了,你洗吧。”
小娟的叫聲打斷了她的回憶。
第二天下午,小娟帶著小倩去歌舞廳上班,她們先去見領(lǐng)班劉姐。劉姐是一個四十歲的女人,東北人,身穿一件紅色羽絨服,燙著卷發(fā),大白臉、大眼睛,左手無名指上帶著一個金戒指。
小娟說:“劉姐,這是我從老家新帶來的一個女孩,叫小倩,是我的同學(xué)。”她又指著劉姐對小倩說:“這是劉姐。”
小倩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劉姐!”
劉姐上下打量了小倩一下說:“這個姑娘夠漂亮的。”她又轉(zhuǎn)臉對小娟說:“把這里的規(guī)矩告訴她,你帶她一陣吧。”
小娟說:“好的劉姐,我?guī)伞?/span>”
劉姐又看了小倩幾眼,眼神復(fù)雜,有摸索、疑問、也有嫉妒。
小娟帶著小倩去了一間大房子里,屋里四周是沙發(fā),別的東西沒有。東面靠墻的沙發(fā)上坐著兩個年輕姑娘,她們同小娟打了招呼后,兩個人的目光一直盯著小倩,似乎要看透她的五臟。小倩覺得不舒服,她沖兩個姑娘尷尬地笑了笑,把頭扭到了一邊。
小娟拉著小倩坐到了沙發(fā)上,她低聲地說:“我們每天上班都先到這間屋子里來,等著客人挑選,或者去包房讓客人面試,客人點誰是誰。按照規(guī)矩,一個小姐每個星期要訂一間包房,訂不上的扣100元;每天還要交20元的臺費。”
小倩點了點頭,她早有準(zhǔn)備,昨天晚上,兩個人在一起吃飯時,小娟就告訴了她這些東西,她也了解了服務(wù)員是干什么工作的,她唯一擔(dān)心的是不能喝酒。小娟安慰她,讓她慢慢學(xué),喝幾天就成了,她會照顧她的。
劉姐進(jìn)來了,她對幾個姑娘說:“跟我走,去試臺。”
小娟拉著小倩跟在劉姐后面,她們進(jìn)了三號包房,屋里燈光暗淡,沙發(fā)上坐著三位男客人。幾個女孩子一字排開,小倩心里發(fā)慌,有些不自在,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商品在等待著別人的挑選。三個男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小倩身上,左邊那個男人說:“李哥,您先挑吧。”中間坐的男子叫李哥。李哥指了一下小倩,讓她坐到身邊來。小娟也被挑中了,是坐在右邊的那個男子挑中的,另一名男子沒有挑中剩下的女孩子,揮手讓她們出去了。
李哥問小倩叫什么名字,小倩說:“叫小倩。”
李哥問:“你今年多大歲數(shù)了?”
小倩說:“20歲。”
李哥拉住小倩的手,小倩本能地躲了一下,她的手還是被拉住了,她感覺手像是觸電了一下,身體有些顫抖,這是她第一次被陌生的男人拉手,她想拒絕,可是她忍住了,她不想得罪客人,拉手就拉手吧,她強忍著。
李哥問:“你都會唱什么歌?”
小倩說:“我不會,我剛來,你唱吧,我給你點歌。”她想用這個辦法解脫困境。
李哥說:“好,你給我點一首《北國之春》,蔣大為唱的。”
李哥一連唱了幾首歌,又喝了幾杯啤酒,有些興奮,要去摟抱小倩,小倩拒絕了,李哥沒有說話,他看了她一眼,不再理她了。
李哥臨走前,給了小倩100元,小倩接過錢,沒有說話。小娟的客人給了小娟200元,那個客人玩的很高興,小倩幾次看到那個客人把小娟摟到懷里,亂摸,小娟都是以笑臉相迎。
晚上,客人多了,女孩子們來上班的也多了,大房間里擠滿了人,吵吵鬧鬧,說說笑笑,大多數(shù)人都相互認(rèn)識,新來的沒有幾個。小娟同大家打招呼,沒有人理小倩。包間里傳出陣陣笑聲和歌聲,舞廳里放著迪斯科舞曲,有的女孩子站在過道打電話,在招攬客人。這里就像一個鬧市,一切都是亂哄哄的。
小倩坐在沙發(fā)上,小娟在忙自己的事情,劉姐不停地叫著女孩子的名字,說有客人點。小倩孤單地坐著,沒有客人點她。這時,來了一撥客人,劉姐帶著剩下的女孩子都去試臺,小倩被一個戴眼鏡的男子選中了,她仍然是那么拘謹(jǐn)?shù)嘏阒腿?,客人走后甩給了她100元,什么話也沒說,小倩心里明白,客人對她不滿意。
第二天晚上,小倩坐了一個年輕人的臺,年輕人喝多久了,他讓小倩陪著喝酒,還要摸她,小倩不讓他摸,小倩被轟走了,一分錢沒有拿到。
小倩又坐了一個臺,客人是一個老頭,頭發(fā)都白了,額頭上有兩道深深的皺紋,滿臉滄桑的樣子。他看到小倩很激動,也不唱歌,老是盯著小倩看,手還在不停地摸著小倩的手,小倩推了他幾次,他仍然偷偷地摸,小倩生氣地站起來,她厭惡這個老色鬼,覺得老頭比他父親年齡都大,她一分錢沒要,主動退掉了這個臺。
一個星期過去了,小倩掙了700元,扣了100元包間費,7天的臺費140元,她實際才掙到460元。為了省錢,她每天吃方便面,連個雞蛋也不敢放,日子過得很清苦。
一天,小娟和她一起吃飯,小娟說:“你這樣下去可不成,一個月連飯錢都掙不到,你要想開點,干咱們這行的,不活出去肯定掙不到大錢。你看別的女孩子,一天能掙七八百元,來回串臺,掙幾份的錢,她們的長相遠(yuǎn)遠(yuǎn)不如你好看。還有,你必須要買一個手機,給客人留電話,讓他們幫你定包間,要不,每個星期你都被扣100元,你定了包間,錢不但不扣,連每天的臺費都不用交了,定包間和不定包間收入差距太大了。包間都是熟人定的,每一個女孩子都有幾個固定的客人給她定包間,靠他們吃飯。你沒有手機,怎么跟客人聯(lián)系。”
小倩說:“我放不開。”
小娟說:“你好好想想,你要想掙錢,就要放得開,要不就別干這個行當(dāng),我不說別的,你也懂。”
小倩點了點頭。
小娟問:“你怎么不買手機?”
小倩說:“我的錢不夠買手機的。”
小娟說:“我再借你500元,月底一塊兒還我,先買一個便宜手機,有錢了再換好的。”
小倩拉著小娟的手說:“謝謝你,你對我真好。”
晚上,小錢陪了一個中年男子,這個男子不會唱歌,只是不停地喝酒,他的酒量很大。跟他一塊兒來的兩個伙伴,都比他年輕,搶著話筒唱歌,什么歌曲都會唱,不管誰唱完,中年男子都鼓掌,并敬上一杯酒,一仰脖子干了。小倩也學(xué)會了喝酒,喝兩瓶啤酒已經(jīng)不暈了,但是她從來不喝到極限,喝八成就不再喝了,怕喝醉了。
中年男子很喜歡小倩,他點她坐到自己身邊后,立刻拉住她的手。他的伙伴們都夸贊小倩長得漂亮,都敬她酒喝。小倩喝了幾杯,后來她跟中年男子講,自己不能喝了,喝多了。中年男子開始為她擋酒,保護(hù)她。別的女孩子也來保護(hù)小倩,替她說好話,替她喝酒,小倩就不再喝酒了。
中年男子問小倩:“你出臺嗎?”
小倩說:“我剛來,什么叫出臺,我不懂。”
中年男子說:“她們沒有告訴過你嗎?”
小倩說:“沒有。”
中年男子問:“你能跟我出去嗎?”
小倩說:“不能,我們這里不讓出去。”
中年男子又說:“我給你1000元,你能跟我出去吧。”
小倩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
小倩怕他不高興,同他干了一杯酒。中年男子順手摸了她胸部一下,小倩像被蛇咬了一口,她想發(fā)怒,可是又一想,那樣做,一分錢也得不到,她忍住了。為了防止對方再做出無禮的舉動,她站起來說:“大哥,我給你捶捶背吧,捏捏脖子,可舒服啦,幫你醒醒酒。”她開始揉捏他的背。中年男子不停地捏她的大腿,她能接受這個舉動,也就不去管他。憑他去捏。中年男子很高興,走時給了小倩300元,這是小倩上班以來掙到的最大一筆錢,心里美滋滋的,嘗到了多掙錢的滋味。
春天到了,草綠了,小區(qū)外面的桃樹也綻放出粉紅色的花蕾,春風(fēng)暖綠綠地吹來。人們脫掉沉重臃腫的冬裝,換上艷麗輕薄的春裝,到處都是一派生氣盎然的春景。
小倩剛坐臺,喝了兩杯啤酒,突然感覺肚子疼,身體不適,她知道自己來事了,辭掉坐臺,回家了。她一進(jìn)家門,看到一個男子從小娟屋里出來,小娟穿了一件睡衣送他。男子看到小倩一愣,沖她笑笑,打開門走了。
小娟問:“你怎么這么早回來了?”
小倩說:“我來事了。”她走進(jìn)了自己的屋,小娟跟了過來。她躺在床上,小娟坐到她的身邊說:“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李哥,你還記得嗎?”
小倩看著小娟問:“哪個李哥?我記不得了。”
小娟說:“就是你到歌廳的第一天,第一個坐你臺的那個李哥。”
小倩想了想說:“噢,我想起來了,怎么了,你說。”
小娟說:“李哥周六約我們?nèi)ネ?/span>,到平谷看桃花,他派車接我們,你去嗎?”
小倩說:“我不認(rèn)識他,干么請我看桃花?”
小娟說:“李哥是一個老總,他很喜歡你,在這之前,我也不認(rèn)識他。那天咱們坐臺,跟他一塊兒來的那個年輕人,坐我臺的,那是副總,他們都有錢,是搞電子產(chǎn)品的。那個副總一直跟我有聯(lián)系,為我包了兩次房間了,他跟我說,李總很喜歡你,咱們陪他們出去玩,不白陪,一天給1000元,你去嗎?”
小倩說:“給1000元,我考慮考慮。”
周六,天空晴朗,春風(fēng)蕩漾,空氣里飄動著花香和草香。一輛黑色奧迪奔馳在鄉(xiāng)間的公路上。車廂后排座上小娟和小倩在聊天,李總坐在副駕駛座上,年輕的副總開著車。車窗外是一片片相連的果園,果園里開著各種各樣的小花,白色的、紅色的、紫色的、一片姹紫嫣紅。桃花開得燦爛,路邊、果園里、山頭上都有盛開的桃花,只是沒有連成片,星星點點。他們還沒有到桃花欣賞區(qū)。隨著桃花出現(xiàn)的越來越多,游人也多了,汽車也多了,道路出現(xiàn)了擁堵,維護(hù)交通秩序的人也多了,這里警察少,輔警人員多,他們戴著臂章,揮舞著小旗,不停地在疏導(dǎo)交通。觀賞區(qū)路邊不讓停車,要想停車,得開到很遠(yuǎn)的停車場去。
小倩打開車窗,欣賞著景區(qū)里的桃花,那里的桃花盛開怒放,一片紅、一片白、一片粉紅,像是一朵朵美麗的彩云,懸浮在林間繚繞。人們在拍照游玩。小倩并不是頭次看到桃花,她的家鄉(xiāng)也有桃花,開在路邊、山間、林莽里。她已經(jīng)欣賞過無數(shù)次了,對桃花的艷麗很熟悉了。
李總見停車場離觀賞區(qū)太遠(yuǎn),提出去酒店吃飯,大家一致同意了。他們驅(qū)車來到一個度假村,要了一個包間,定了一桌菜:烤魚、燒雞、燉排骨、溜三樣、清蒸大蝦等等。李總要了一瓶白酒,夢之藍(lán)。
他對小倩和小娟說:“你們也喝點白酒吧,這酒不錯,喝到嘴里發(fā)棉,不嗆嗓子。”
副總開車不喝酒,他要了一壺龍井茶。
小倩和小娟沒有喝過夢之藍(lán),想嘗嘗,就沒有拒絕李總的邀請。
小倩倒了一杯白酒,有二兩。她抿了一口,有點辣,喉嚨發(fā)熱,她還是咽下去了。
李總也喝了一口,咂咂嘴,叫道:“好酒,好酒,來來來,吃菜,吃菜。”他給身邊的小倩夾了一塊魚肉,勸小倩再喝一口酒。
小倩喝了第二口酒,這次她覺得酒不辣嗓子了,一口吞了下去。一杯、兩杯,等酒足飯飽后,小倩已經(jīng)喝了四兩白酒,她有些暈眩,心跳加速,臉上熱熱的,像是太陽就烤在她的臉邊。
她被李總扶到一個房間里,她問:“小娟干么去了?”
李總說:“在隔壁房間休息。”
小倩說:“你出去吧,我想睡覺。”
李總說:“你喝多了,我來照顧你。”
小倩擺擺手說:“我不用,我沒有喝多。”她的頭發(fā)沉,眼朦朧,她感覺有人在解她的衣服,她說:“我不要。”她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說:“我給你錢,給你3000元。”她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大堆鈔票,花花綠綠的,都是100元,她笑了,她睡了。
小倩醒來,她身邊放著一沓鈔票,數(shù)了數(shù),正好3000元。她沒有哭,把錢放到兜里?;貋淼囊宦飞纤龥]有跟人說話,總是在沉思。李總、小娟見她這個樣子,也不好打擾她,大家都在沉悶。
小倩變了,她在短短的幾個月中,學(xué)會了跳舞、喝酒、唱歌。她一晚上可以喝七八瓶啤酒,她跟客人嬉笑打鬧,有時也說下流話。
歌廳一層,有一個舞池,小倩高興時,喜歡拉著客人去跳舞。她喜歡蹦迪,音樂一響,她就像打了興奮劑,舞動起來,長發(fā)飄飄,細(xì)腰就像風(fēng)擺柳枝,渾身的關(guān)節(jié)都在扭動,在彩色的燈光照耀下,她美得就像一只花蝴蝶,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音樂一停,她又像風(fēng)一樣的飄走了,把驚艷的背影留給人們?nèi)セ匚丁?/span>
她喜歡陪客人唱歌,她的歌聲清亮、圓潤;咬字清晰、拿調(diào)準(zhǔn)確。唱歌時,她的眉眼一舉一動,都折射出迷人的光芒。大家都為她熱烈鼓掌,都夸她能成為專業(yè)歌手。
她現(xiàn)在不拒絕別人撫摸了,甚至喜歡別人摟抱,她躺在客人懷里,雙目送情、百般媚態(tài);像帶雨梨花、醉夢海棠,弄得客人恨不得一口吃掉她。
她也瘋狂地接客,出賣肉體,只要價格合適,不管是年輕人還是中年人,一概笑納。
她出了名,紅得發(fā)紫,成為了歌舞廳的頭牌小姐??腿藗儻偪竦刈非笏?,以得到她為自豪。她的手機總是在鳴叫,她顧不得接,忙得不亦樂乎。
她換了手機,換成了蘋果手機。她單獨租了房子,一套兩居室,請了小時工搞衛(wèi)生。
她一個月收入七八萬元,每月給母親寄一大筆錢,她寄了30萬元后,開始自己攢錢,她辦了兩張銀行卡,兩張銀行卡里的存款數(shù)都在不停地暴漲。
她喜歡穿名牌衣服,貂皮大衣有兩件,一件黑色的;一件白色的。有三條皮褲子,她喜歡穿皮衣服。她還喜歡法國香水,說這香味純正。
她包了一個司機,每月給司機3000元。
她的名氣也驚動了歌廳老板,老板請她吃飯,在飯桌上宣布,免除她的包間費和坐臺費。
其實,她不需要這樣的恩惠,她每天可以定10個包間,如果愿意的話,她還可以包了整個歌舞廳的包房。20元的坐臺費,對她來講,是毛毛雨呀。
有很多老板想包養(yǎng)她,她都婉言謝絕了。她經(jīng)常跟客人出入大飯店,她走到哪里都被眾人矚目。
父親來信告訴她,家里用她的錢蓋起了二層小樓,想讓她回去看看,她已經(jīng)有四五年沒有回家了。
今年春節(jié),她準(zhǔn)備回家。
小倩坐飛機到了省城,她沒有叫家人來接,而是打了一輛出租車,帶著一個大箱子,里面除了自己的東西外,還給父母和弟弟一人買了一部蘋果手機;每人還買了一件羊絨衫。羊絨衫三種顏色,父親是黑色的、母親是黃色的、弟弟是花格式的,每一件都在幾千塊錢以上。
出租車開到家門口,小倩穿一件黑色貂皮大衣,她下了車,正好看到弟弟在家門口站著。她的家煥然一新,破舊的草房變成了一座漂亮的二層小樓,看到這棟房子,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兩眼潮濕了。弟弟看到她,沒敢認(rèn),愣了一會兒,突然向她跑來,叫了一聲姐姐,幫她提箱子。
小倩的回來,驚動了左鄰右舍,大家都在路邊驚奇的看著她,似乎相識又不相識,小倩變了,變成了一個大美女,像一個大明星榮歸故里。大家都忘了跟她打招呼,呆呆地看著她,一直目送她進(jìn)了自己的家門。
這座小樓有六棟房子,下面三間、上面三間。下面三間,中間是一個大客廳,有50多平方米大??;兩邊是臥室。上面三間都是臥室。小樓的左側(cè),有兩間平房,一間是廚房;一間是儲存室。一層的臥室,左邊是父母住的房子;右邊是小倩的臥室。弟弟住在二層。家具都是新買的,沙發(fā)、衣柜、圓桌、梳妝臺、電視機、冰箱、洗衣機等等,應(yīng)有盡有。
小倩回家時,父母不在家,到鎮(zhèn)上買年貨去了。
村民們看到了小倩的風(fēng)采,議論紛紛,都說小倩發(fā)財了。有人猜測她做買賣了,有人說她當(dāng)了明星,還有人說她傍上了大款。各種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傳到了小倩父母耳朵里。
晚上,小倩吃完飯后,父母同她聊天。母親說:“你今年也不小了,該考慮考慮個人的事情了。前幾天鎮(zhèn)長帶著10萬禮金到咱家來,為他兒子求親。你認(rèn)識他兒子,你們是一個學(xué)校的同學(xué),那個孩子死追你,來咱家許多次了,非要打聽你在北京的住址,說去找你,我們都攔住了。我看那個娃子也不賴,你如果愿意,我們就答應(yīng)這門親事。鎮(zhèn)長就這么一個兒子,他還有一個姑娘。他家在鎮(zhèn)上開了一個百貨商店,平時是鎮(zhèn)長的老婆和姑娘管理。你弟弟剛一畢業(yè),鎮(zhèn)長就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在鎮(zhèn)政府開車,活不累,掙錢不少,這都是人家關(guān)照我們。他家就這么一個兒子,等著姑娘出嫁了,他家的財產(chǎn)都是你們的。你好好考慮考慮,趁你回來,給我們一個準(zhǔn)話,我們好回復(fù)人家。”
小倩點了點頭。
母親繼續(xù)說:“你的婚事解決了,嫁到鎮(zhèn)長家,幫助他家管理商店,也別往北京跑了,讓人家說閑話。這里的人看不得別人過好日子,別人有錢,眼都紅了,到處散布難聽的話。”
小倩說:“媽,我知道了。”
小倩定婚了,結(jié)婚的日期選在了“十一”。鎮(zhèn)長的兒子很高興,他要把婚禮辦得熱熱鬧鬧。娶小倩為妻,他很自豪,別人也羨慕他抱得美人歸。他從縣城請來了婚慶公司的專業(yè)人員,幫助他辦理婚慶。他要了車隊,12輛,都是紅色的寶馬。他承包了鎮(zhèn)上最大的一家飯店舉行一天的婚宴,來賓很多,鎮(zhèn)上的所有干部、各村的書記、村長、縣城的友好人士、雙方家里的親屬、街坊鄰居、同學(xué)朋友等等,來了幾百人,飯店的兩層都擺滿了酒席,有100多桌,熱熱鬧鬧,好風(fēng)光。
小倩嫁到鎮(zhèn)長家后,當(dāng)起了少太太,不用工作,一家人都把她當(dāng)成寶貝。百貨商店仍然由鎮(zhèn)長的老婆和女兒經(jīng)營,小倩也不做家務(wù)活,整天陪著丈夫東走西串。
一年后,小倩生了一個兒子,鎮(zhèn)長一家樂壞了。鎮(zhèn)長的老婆雇了一個保姆,百貨商店的經(jīng)營也不干了,讓自己的侄子和女兒經(jīng)營,她帶著保姆專門看孫子。小倩又成為了功臣,各種好吃的伺候她,油燜大蝦、排骨蓮藕、鮮魚臘肉、黃燜雞、豆腐肉丸子。她想吃的,都給她做。家務(wù)活一點都不用她干,她唯一做的就是喂孩子奶,這個活別人無法代替。
孩子周歲后,小倩長了幾十斤肉,發(fā)福了,長臉變成了圓臉,尖下巴變成了雙下巴,胸部也肥大了,腿也粗了,身材也變得銼了。別人都說她變了樣子,她自己也覺察到了,天天照鏡子,不過,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漂亮的,兩眼永遠(yuǎn)散發(fā)著迷人的光芒。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復(fù)一日,生活總是這樣的,不斷的重復(fù)。小倩感到無聊了,她想起了在北京的生活,那里的姐妹們,悠揚的歌聲、動聽的舞曲、激蕩的啤酒、各色的客人,總是給她帶來無窮的樂趣。她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這種生活,她不愿意過平淡的日子,這種日子殘酷地摧殘她的紅顏,她的紅顏已經(jīng)不多了,正在奔入中年婦女的行列。她不能這樣下去,要珍惜自己的青春,瀟灑地生活一生。她向丈夫提出了去北京工作,理由是再掙點錢,讓家里日子過得更好些。
丈夫惹不起她,同意了,公公婆婆也只好依著她,她提個箱子,親了兒子一口,坐飛機來北京了。
這正是陽春三月,寒風(fēng)已經(jīng)褪去,春風(fēng)已經(jīng)吹來,小草綠了,柳樹發(fā)芽了,綠煙朦朧,像一首抒情的詩撩動人的心旋。迎春花開了,黃燦燦的一片。玉蘭花也開了,白得像雪,紅得像火,光彩耀目,這是春天的信息。
小倩一踏上北京的土地,立刻沐浴在春天里。她的心情就像春風(fēng)吹柳,蕩來蕩去,一片好心情。
她租了房子,又去了那家歌舞廳。老板還是原來的老板,姐妹們卻變化很大,大多數(shù)都是新來的女孩子,老的沒有一兩個。小娟早已經(jīng)不在這兒干了。有一兩個她認(rèn)識的,見到她十分驚訝,差點沒有認(rèn)出來她。別人不認(rèn)識她,不了解這個曾經(jīng)紅遍這個地區(qū)的美人兒。
小倩找到老板,老板熱情地接待她,并歡迎她再來上班。在她臨走前,老板說:“這里的規(guī)矩你是知道的,不用我多交代。”小倩猜到了老板的意思了。
今天晚上,她來試臺,在來上班的路上,她還暗暗勸自己少喝點酒,別喝醉了。她到了辦公室,屋里有很多女孩子,客人進(jìn)來挑選,看好的女孩子都被帶走了,卻沒有人選她,她去了幾趟房間里試臺,也沒有被選中,一個晚上,她一個臺也沒有坐上。下班時,她交了20元臺費。回家的路上,她凄凄涼涼,想起從前的熱鬧,如此大的落差,她的眼淚流了出來,一陣春風(fēng)吹來,飄飛的柳絮迷住了她的眼睛。
2018年10月6日
作者:
劉學(xué)友,情感專題作家,現(xiàn)居北京。1986年開始在邢臺晨報、中國青年報、工人日報、中國文化報、人民公安報、生活時報、消費時報、北京法制報、勞動午報、天水報、鄭州日報、沈陽鐵道報;《海內(nèi)海外》雜志、《民生》雜志、《工會博覽》雜志、《赤子》雜志、《金盾》雜志、《人民公安》雜志等報刊發(fā)表散文300余篇。出版散文集《春的性格》、《鮮花搖曳的地方》、《聽雨》等。出版小說:《愛情才露尖尖角》、《玫瑰在墻外飄香》、《愛情也會變色》、《老王之死》、《李娟的一天》、《李村有一個張二》等百余萬字作品。
現(xiàn)為北京作家協(xié)會會員、豐臺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海淀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慈善北京》雜志特邀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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