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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胡中華，重慶合川人。群文工作者。作品散見于《詩刊》《紅巖》《詩歌月刊》《詩選刊》《星星詩刊》《延河》《華西都市報》等50多種刊物。詩作獲獎十余次，入選二十余種集子。出版有詩集《遭遇春天的某個黑夜》。
風過竹林……這時
我不顯示什么，只讓歡樂盤根錯節(jié)
---胡中華
土墻村的蟬（組詩）
胡 中 華
?土墻村的早晨
土墻村的早晨
太陽初升，明亮地照著
金色的柚子，和青翠的鳥鳴
桃紅李白，唯夢中的一小片土黃
可能是荒坡所剩
我站在老院子邊，看新果樹
鄉(xiāng)愁在枝丫間縱橫交錯
總有一些遠走他鄉(xiāng)的親人未歸
我只能將空中的飛燕
認成他們
池塘邊的柳樹已經(jīng)綠醒
一群白鵝，宛若我歌詠過的
一團團會行走的云，蓮葉田田
蜻蜓攜著愛情而過
云霞向我漸漸靠近
有了燃燒的感覺，我在想
如何生出火焰
一只公雞紅冠高聳
領著妃子似的母雞
洋洋得意地散步
土墻村的早晨
讓我如院邊桃花，微微發(fā)紅
我的心上突然有了詩句
詞語之間，露水欲滴
?土墻村的詩人
我是土墻村的舊宅子的詩人
身子又老又舊，而靈魂很新
想法嫩如青枝綠葉
我趴在老木桌上寫詩
紙上鋪著天空，飛花順窗飄進
落在紙上，自成佳句
我在一個字頂加上濃蔭
在兩個詞間添上流水
在一個感嘆號邊放出鶯啼
讓她大吃一驚
這時微風吹來，紙上
有好看的蕩漾，一枝蓮花移動
我想起了她雪白的肌膚
鑄成干凈的詩句
一只斑鳩在院后的竹林喊我
喊我去看自已的筍子
怎樣從愛情的新泥里拱出
還有畫眉叫，反復告訴我
誰說石頭只會寧靜不懂激動
我在池塘邊走了幾圈
圈圈既像緩緩賞荷，又似做夢
有一朵白云躺在地面
我悄然繞過
土墻村舊宅子里的新詩人
居然是我，我哈哈大笑
聲音很新，腔調(diào)一點也不舊
?經(jīng)過土墻村想起祖母
當憂傷經(jīng)過土墻村
槐花就開了，祖母在槐樹下
只沉默，不說話
我能想象出：祖母在對我言語
孫兒啊，我知道你看我來了
我的舊衣服上有新的風
瑟瑟抖動，因為你乖
聽說還能夠?qū)懗銎恋脑娋?/span>
我強忍住淚水，不讓奪眶而出
在心中暗暗回答
我對祖母的敬重
此際只垂首而行
不敢輕易抬頭
當我經(jīng)過土墻村時
必須深深嗅吸
一陣陣鬢發(fā)銀白的清香
?土墻村的傍晚
夕陽照在土墻村，黃昏臨近
一天快用完了，我感到
心中有幾種疼
一疼我今天沒有早起
忘了那句：一日之計在于晨
更覺得奇怪
這里呀，為什么春光似鐵
二疼鳥鳴歡快，我還沉悶
我既不能荷鋤出門
也不能鞭牛深耕
只能為勞作開路，為雜念鋤草
三疼忘了看云
辜負仰望，對不住晴空蔚藍
只顧偷閑，在古人的
山水詩中乘涼
四疼五疼六疼，無數(shù)的疼
不用再數(shù)了，幸好有土墻
院子為我圍住一圈小幸福
并且準備了一輪明月
?土墻村的蟬
土墻村的蟬，拼命地嘶鳴
用了我猛烈的火焰
你要讓夏天熱上加熱
熱到所有的人都懷念冰雪
沒誰愿說你的喊叫是土黃色
但有人在仿效你
一生為蟬，以露為飲
士墻村的蟬，我是你的同類
共為歌者，要用大嗓高腔
唱到酷愛難以用盡
?合州江畔夜飲
我們舉杯邀明月
夜空，再空
也得和我們一起狂飲
酒瓶堆積如山
不是問題。一杯飲盡三江水
也不是問題。問題是李白
來與不來？還有那位
酡顏似牡丹的貴妃
嘉陵江下沉睡的紅珊瑚，以及
五谷涅槃的小妖
魅惑成精
我們寂寞太久
苦悶太久，焦渴太久，孤吟太久
身體中的火焰
快成灰燼
杯中江浪滔滔
借幾道記憶中的閃電
抹唇而過
想象生命非酒
壯懷豈能放置在斜坡
我們雖會沉醉
但靈魂清醒，決不跌倒
在萬目睽睽的繁星下
即便萬物酩酊，也當一場美好的微醺
我們舉杯邀明月
邀自己
在這合州江畔，醉碎全部的陰影
?不必憂傷
不必憂傷
三月還站在這里，春樹還站在這里
花香還站在這里
黃鸝也能吐出清詞麗句
何況花木多情
在你面前，我是一匹夢想的馬
曾經(jīng)跌倒
臉色蒼白，愛情脫臼
四蹄淚流不止
是一陣春風將我扶起
骨骼中
熄滅了石破天驚，我昂頭凝視
微風也有巨大戰(zhàn)栗
不必憂傷
土墻村還站在這里，馬鞍山還站在這里
我還站在這里
? 風過竹林
風過竹林……這時
綠是真的，斑鳩的叫聲很翠
我的筍子剛醒
像一個夢，從地下冒出
筍尖，那一滴露水，還未成熟
我在快速向上長
仿佛有什么在催促，一生節(jié)節(jié)拔高
每個節(jié)里，灌滿豪情
憂傷如筍衣，層層脫落
我有帶雪的竹枝詞
被夢濕透的湘妃淚，但都不敵
鄉(xiāng)思竹。在粉墻弄影
我不說上午是美好時光
“下午是另外一些東西”，在這里
我要聽懂窗外的瀟瀟聲
無論晝夜，晴雨
風過竹林……這時
我不顯示什么，只讓歡樂盤根錯節(jié)
? 搓麻繩
放下鋤頭，摘下麥秸草帽
脫掉棕黑蓑衣
順手往墻釘上一掛
抖動拍打身上的泥土，使勁甩動滴水的頭發(fā)
從風雨中歸來的母親
靜靜地
倚靠在門框上，搓麻繩
院子突然晴朗
天空明亮地落在她的面前
吐一口唾味在手心
雙掌合一
將麻線抵著大腿，一陣搓捻
此時的母親
多么有著儀式感
眼瞼低垂
把雷聲搓熄，把閃電搓滅
把花香搓進鳥語
把情歌搓進洞房，把喜筵搓到院壩
把生兒育女搓成滿足
把楊柳風搓綠，把杏花雨搓細
把一些小歡喜搓出記憶
她不停地搓
搓秧田青青
搓高梁著火，搓鋤頭鐮刀冒汗
搓白發(fā)似槐花
搓酒壇子發(fā)燙讓親人豪飲
搓眼縫放開
搓高速路經(jīng)過土墻村不是細繩子
搓呀搓，難道她要將鐵杵搓成繡花針
將玉米搓出油
將牛羊搓出奶，將快樂搓出夢
噢！難道母親
情意綿綿
是要在她做飯和我寫詩的間隙
把時光搓得更加結(jié)實
? 春天，把鞋脫掉
在陽光明媚的春天
把鞋脫掉
站在田野，再次享受，和風中
同莊稼一起生長的味道
在花香漸濃的春天
把鞋脫掉
在第一朵花中最先微笑
雖然愛情風還有些料峭
在清泉流響的春天
把鞋脫掉
不然會被水田的魚鰍白眼
被小溪的螃蟹嘲笑
在柳芽萌生的春天
把鞋脫掉
讓腳趾的十個小故事透透氣
翻轉(zhuǎn)出腳掌底下的天堂
在土墻村美好的春天
把鞋脫掉
做個深呼吸，打個呵欠，伸個懶腰
再用山雀嗓子哼幾句歌謠
? 土墻村
在重慶市，合川區(qū)，土場鎮(zhèn)的西側(cè)
在桃花山的東面
我的故鄉(xiāng)——土墻村
一個有土就有生命的地方
那里，乳房一樣
突起的小地址
滿村的房屋都是籬笆，都是土墻
每座院子都被籬笆圍著，都被土墻圍著
桃紅李白，被土墻圍著
豬、牛、羊、雞，被土墻圍著
犁、鋤、鐮、簍
被土墻圍著
一日三餐，紅白喜事，酸甜苦辣
被土墻圍著
葵花形的太陽
用土墻色說土墻村，好像土天堂
我們的土酒
在鄉(xiāng)宴中飄香，飛過的鳥群也會陶醉
小橋用土墻色
說拱起的虹，河水歡笑
嘩嘩啦啦……歪斜的石板路
用土墻色說行走，說來來往往的人
燦爛的臉龐
黎明，土墻村的旭日像個大橙子
讓土墻村金光四射
上午，土墻村的鎖口，來了一位外鄉(xiāng)人
她想偷聽我的愛語
側(cè)耳時，聽到的全都是
諺語一樣的狗吠
下午，坐在土墻村新作坊土院子里的
槐花，坐不住了
開始用影子漫步，像母親緩步的勞作
而黃昏
讓土墻色，暗自驚喜
在春天，你想在土墻村不開花
土墻村決不同意
在夏天，我不愿像蟬子一樣唱歌真不行
土墻村會抱怨我寂寞
在秋天，嫂子的前胸更加突出
土墻村明白
因為那里脹滿了月亮的乳汁
在冬天，這里的雪會燃燒，人更明亮
土墻村懂得什么是沸騰
什么叫照耀
我在土墻村誕生，必將在土墻村死亡
花開初始
葉落歸根，我珍惜土墻色的命
關于紅牡丹
黃玫瑰、藍花楹、紫丁香……
我將它們
一一列為陪襯，就當我是土墻村里
古老的土墻院
站著土黃，倒下土黃，喜樂哀歌也呈土黃
哦，土墻村
不只是在重慶市，合川區(qū)，土場鎮(zhèn)的西側(cè)
桃花山的東邊，它還在
陜西、山西、河北、河南
還在思古、鄉(xiāng)愁
懷舊、團聚、離散、歡樂、疼痛
我此時遇見了自己
因了土墻村，因了情緣
抬頭凝視，每一座土墻院子的屋頂
靈魂，閃閃發(fā)光
? 月亮田
我土場鎮(zhèn)土墻村這樣樸實的村莊
竟然，有著
這么多好看的月亮田
清泉澆灌的月亮田
沒有門框和窗戶，大大方方敞開的月亮田
蓄滿先輩汗水的月亮田
只要有謎，就會有底的月亮田
喜歡微風的月亮田
桃花雨悄悄濕了夢沿的月亮田
陽雀聲喚起初綠的月亮田
能夠讓愛情拔節(jié)、灌漿、揚花的月亮田
青蛙擺放歌臺的月亮田
有人在問“為什么我生在這鏡子里”的月亮田
愛清澈到天藍的月亮田
張家的月亮田
李家的月亮田，胡家的月亮田
彎彎的，鐮刀樣的月亮田
圓圓的，鏡子樣的月亮田
扁扁的，蚌殼形的月亮田
回憶中，碎過的月亮田
拿出熱愛完整如初的月亮田
記住了身在學堂堡的月亮田
把天空放在心里的月亮田
翠鳥之聲播撒，栽秧泡紅在唇邊的月亮田
小河繞過不忘問候一聲的月亮田
美妙的月亮田
一生一世牢牢記住的月亮田
哦，我土場鎮(zhèn)土墻村這樣樸實的村莊
竟然，有著
這么多神奇的月亮田
? 雪落土墻村
雪落土墻村
每座院子，變白
多好哇！這么多玉樹瓊花
這么多不恨雪的人
這么多眼睛
在看一塵不染的風景
大地更加冷靜
忙碌夠了的土墻村，不愿驚動雪
也不抱怨
雪遮掩了土墻色，手邊的綠遠去了
但還留有心上的青
在這農(nóng)閑季節(jié)，有的鄉(xiāng)親在屋內(nèi)喝酒
為歡聲笑語添柴加火
有的在打麻將，在桌面，將天空
小塊小塊地搬來換去
有的在想建新房子
有的在想買新車子
有的想到婚娶時，即便寒冬
身體里
好似安裝了取暖器
一位鄉(xiāng)村詩人，蟄伏的詩歌蟲子
他聞到了
冰雪化水的花香味
暗自獨語
我不相信，夢像大雪
雪還在落
土墻村，還在白
? 月光灑在曬壩上
月光灑在曬壩上
在田間地頭收割回家的一把鐮刀
是誰，將它
掛在這鄉(xiāng)村的夜空
把成熟的莊稼反復照耀
月光灑在曬壩上
帶著麥子氣味的鄉(xiāng)民，在大黃葛樹下納涼
那些關于二十四節(jié)氣的話語
被他們
一籮筐一籮筐地倒出來
有酒香，醉了傳說
有蛙聲，不像失戀
月光灑在曬壩上
新房子，在側(cè)邊，聽得更新
螢火蟲照亮狗吠
老人似小孩，小孩有故事
故事邊
貼著幾朵絲瓜花
月光灑在曬壩上
夜都深了，曬壩還在曬什么呢？哦，曬回憶
曬失眠，曬一群鷺鷥
在不遠處
像站立的夜，長頸，微風，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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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 輯：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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