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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后的第二天，我去梅山祭祖掃墓結(jié)束，便閑閑地在那條留下過我少年足跡的馬路上溜達。

馬路早已不是從前的樣子。從前的沿路兩旁立著的是兩個小孩子合抱才能抱過來的梧桐樹。到了秋天，巴掌一樣的黃葉子落地滿地是，用腳踏上去，喀哧喀哧響，有意無意的，甚感趣味濃濃?，F(xiàn)在，梧桐已被香樟替代，郁綠如傘。從前，路的兩邊都是紅磚灰瓦的房子，極少見到樓?，F(xiàn)在，全是高樓大廈，一棟一棟。自身邊路過的人，面孔陌生的已不能再陌生。詩中的那句"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在這一刻，被妥妥貼貼地用上了。獨獨不變的，是這兒的茶葉，這兒的山和水。

說到茶葉，我也算偏愛。偶有閑情，會燒一壺開水，溫好一只茶杯，拈一撮茶葉放進去，注入開水，然后坐下來，細細品嘗。文人雅士都說品茶如品人生，我倒沒有那么深的體會，也就單單去感受它的滋味兒。

茶的滋味兒，我的味蕾告訴我：味兒苦，有時候苦地很，有時候苦地不很，有時候還兼帶有澀澀的味兒?？墒俏遥拖矚g這個苦味兒。

每一次喝茶，待茶水順著喉嚨管子流進體內(nèi)后，舌頭上便生出甜甜的汁水來，那甜味真是奇怪，咽下去一口，回過頭來，又會生出一股，就象是井里會浸水一樣，反反復(fù)復(fù)。也因了這個緣故，我會學小孩吃奶那般，用舌頭在口中吮吸，然后，口中便有甜甜的唾液生出，然后，我便咕咚將其咽下去。

我喜歡這樣喝茶。傾一口茶水在口中，停留數(shù)秒，讓苦苦的水浸透口腔，再咕咚一下咽下去。只是偶爾，文雅一下，抿一小口，細細咽。

我喜歡用山里的水來泡茶葉。曾經(jīng)，我用自山中帶回家的水和自來水作過比較，大山里的水泡出來的茶，口感更清爽純甘，氣味更芳香。我猜想：山里的水一定比自來水多一種成份，叫自然。而自然的東西似乎總讓人樂于接受，不是嗎？

因為正值清明的緣故，行程的路上，就見山坡上茶園里，有人正在釆摘茶葉。梅山，這個富產(chǎn)茶葉的地方，空氣中更是充滿茶葉的香氣。

我就那么悠悠地走著，不覺間，來到一間茶鋪門前，這是一間加工茶葉的鋪子，忍不住走進去。這里，剛剛還在炒茶吧；因為，地上盆子里的木碳還在向周圍散著余熱，盛茶葉的竹簸箕也還熱著；吸吸鼻子，茶香濃郁。

店鋪里不見人，我四處環(huán)顧，找尋，想看看時下的新茶，如若合意，正好帶點回去，慢慢喝著。我說的合意就是茶葉正好是清明這個時段的，而且，價格我也能接受的了的。正看著，自對面裝潢講究的茶葉店里，跑來一個年輕人。他笑問我是不是想買茶，說對面的店才是賣茶葉，這個鋪子是炒制茶葉的，并引我來到售茶的店里。

還真是賣售茶葉的店鋪。各種名字的茶葉，毛尖，毛峰，黃芽，瓜片，白茶，各自被裝置在大鐵皮罐里，順序齊整挨兩邊墻排放著。店堂還擺放一張長幾，幾上早擺有十幾只玻璃杯，杯內(nèi)是泡好的茶水。杯中的茶葉想必早已在沸水中掙扎過，后來，不得不屈服高溫的浸淫，此時正安安靜靜地沉在杯底。杯中的汁水清綠誘人，一下子，我便生出想要飲上一口的欲望。因為，那時，我也走地口渴萬分了。

賣茶的老板甚是熱情，忙問我想要什么茶，并一一介紹，介紹茶葉的品質(zhì)，介紹茶葉的價位。我明明知道，價位高的一定品質(zhì)不會差，可憐！囊中多羞澀，奢侈肯定是不允許的。但是，既然來了，明前的新茶一定要買點的。向賣茶老板表明購買新茶的來意。賣茶老板絲毫不減熱忱，忙說沒關(guān)系，不一定要買高價的，又解釋說店里低價位的也不差，適合自家喝，保證是時令茶一一明前茶，并打開一只鐵筒，給我察看，又說這款肯定適合我。筒上標注"金寨毛尖″。賣茶老板又說他不能光說好，還得我先品品看，才曉得照不照。緊隨著，拿來一只玻璃杯子，溫好，撮一撮毛尖茶放入杯中，注入開水，潷去第一遍茶水，再次注入開水，遞與我。

我低下頭，深深吸嗅，真香！仿佛多年前第一次聞到的茶香，那香氣，我是無法忘記掉的。

第一次聞茶香，是給姨姥爺泡茶時。記得那天早晨，幫姨姥爺泡好茶以后，姨姥爺還在院里打太極拳。那杯泡好的茶擱在書桌上，冒著熱氣，那熱氣特別好聞，我實在抵擋不了那好聞的香味，偷偷地，伸過頭在那熱氣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真香！那時候，我比擬不好茶香的味兒，反正，那香味會引誘我每天給姨姥爺泡茶時，都要聞了又聞。其實，那天，我還偷偷抿了一口那茶水，好苦！奇怪的是，過一陣子，那苦味沒了，自舌尖上生出甜蜜蜜的味道。從此，茶香記得，茶味也記得，從此，也喜歡上這種苦后回甘的茶葉水味兒了。

再汲一口手中的茶水，苦，真苦！和我多年前嘗過的那茶味兒極像。這苦味兒令我無比陶醉，遂生出貪婪之欲，必定要占有得到它。于是，毫不猶豫付款，然后喜滋滋地攜帶回程。

也是奇怪，每每將苦兮兮的茶水含在口里時，就會從腦袋里迸出一句話，這句話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暹@句話，我故去的姥姥在我讀書時代常跟我叨念。今天，我卻碌碌無為，沒有成為那句話里的"人上人"。是因為我還沒吃盡"苦中苦"嗎？想想又不對味兒，記得曾讀過這樣一段話:我想，我們來這一世，不為別的，只為貼著很多溫暖，而這溫暖里，一定有多好光陰，讓我醉，讓我疼，讓我一生不忘記。

既然這樣，我又何必非要去吃那″苦中苦"，成那"人上人″！不如就在一口茶水的苦甘里，苦著，甜著，醉著，不枉一段好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