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夫尺牘《佳履帖》劉正夫(1062—1117),字德初,浙江衢州人。官至副國級,北宋徽宗年間宰相,封康國公。工書法,在書法理論上也頗有研究,有《論書》一則流傳至今。
我們看看劉正夫在《論書》中的一段經(jīng)典書論:
字美觀則不古。初見、使人甚愛,次見之、則得其不到古人處,三見之、則偏旁點畫不合古者盈在眼矣。 字不美觀者必古。初見之、則不甚愛,再見之、得其到古人處,三見之、則偏旁點畫歷歷在眼前矣。 故,觀今之字,如觀文繡;觀古之字,如觀鐘鼎。學(xué)古人字,期于必到,若至妙處,如會于道,則無愧于古矣。
此論雖是文言,卻如白話,意思不需多解釋。但他所表達(dá)的書法審美觀念,卻不是今天的人能夠容易理解并普遍接受的。看著漂亮的字,就缺乏古法古意嗎?而不漂亮的字,就一定充滿古法古意嗎?這個話在今天的我們看來,太絕對了。但事實上,劉正夫的意思并沒有這么簡單,他所說的“美觀”,也不是單純的如任政行書、劉炳森隸書、田英章楷書那般結(jié)體勻稱的單字之美。劉正夫的論點,是建立在對古法古意的理解上的。這個話對內(nèi)行很容易理解,但對外行卻頗需要費一番解釋的功夫。其實,從北宋初期的“宋四家”蘇黃米蔡開始,書法媚丑之論已經(jīng)開始有了,到劉正夫此論,更加鮮明。后來到明代的傅山,更是拋出“四寧四毋”論,可參見《“丑書”滾開!傅山的“四寧四毋”究竟指什么?》。這里的“美觀”,簡而言之,就是程式化、定式化的字。既然有美觀,那就有不美觀,也就是不定式的字。為什么定式的字就是美,而不定式的字就不美呢?這種觀點,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沒有從藝術(shù)上、美學(xué)上去界定書法,而僅僅是從形式上、感官上來認(rèn)識書法。以楷書為例,既有定式的唐楷(主要是唐中晚期),也有不定式的、不規(guī)則的、過渡期的魏楷晉楷。那么,柳楷與鍾楷,誰的更美?這是見仁見智的問題,但如果問,誰的更古?那毫無疑問是鍾楷,是鍾繇的楷書。但鍾繇的楷書,在外行看來,卻會覺得歪歪扭扭、大大小小、長長短短、胖胖瘦瘦,沒有柳楷的“狀如算子”好看。左 鍾繇 宣示帖,右 柳公權(quán) 金剛經(jīng)
這大概就是內(nèi)行與外行看字的區(qū)別。大部分外行更容易把田楷奉為最佳楷書,這是有書法審美淵源的,我們既要抱著批判的態(tài)度,更應(yīng)該探究形成這種局面的根源在哪里。不定式,也就是不規(guī)則的,變化的,難以捉摸的,但這與不標(biāo)準(zhǔn)、不成熟不是一個概念。正如一些書法研究者所說的:
形式上的成熟與否,不該以是否標(biāo)準(zhǔn)化為尺度,而應(yīng)以內(nèi)在是否具有美的規(guī)律、而外表又不可捉摸為上。
這才是符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觀念的審美方式。比如,“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才有意境,如果一眼就看到前面的村莊,那就毫無詩意了。比如,“望穿秋水”,如果一眼就望見了,那么所有的浮想聯(lián)翩、美好遐思就都沒有了。
所以,形式上的成熟,也即形式上的規(guī)則化、程式化,只是一種機(jī)械的成熟,一種低層次的成熟,初看尚可,看久生厭,不含蓄、不耐看。理解了這一點,我們再回過頭去讀劉正夫的那段話,就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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