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莊水心榭處于下湖和銀湖之間,下湖和銀湖又被稱為內(nèi)湖和外湖。乾隆皇帝在承德的時候,經(jīng)常來這里釣魚,他把外湖的魚釣起來,長得好看的放到內(nèi)湖里養(yǎng)著,長得不好看的就分給太監(jiān)和護園兵丁們吃掉。
乾隆三十二年,乾隆皇帝一邊釣魚,一邊還做了一首詩:乾隆皇帝愛寫詩,在他一生所寫的42250首詩中,在避暑山莊就寫了7000多首,估計這首詩是他寫得最臭的一首,所以叫“戲言”。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康熙皇帝把熱河行宮向東擴建,增加了銀湖和鏡湖,在原有行宮東南宮墻出水閘上面,修建了這座水心榭。
乾隆皇帝把水心榭定為乾隆三十六景之第八景,定景詩為:
界水為堤,跨堤為榭。彌望空碧,仿佛笠澤垂虹。
景色明湖,蘇、白未得專美。
一縷堤分內(nèi)外湖,上頭軒榭水中圖。
因心秋意蕭而淡,入目煙光有若無。
乾隆皇帝在這首詩的序里寫出了水心榭與杭州西湖的關(guān)系,蘇堤、白堤說的是蘇東坡、白居易在杭州修筑的沙堤。所以,他在這里釣魚時,經(jīng)常吟誦康熙皇帝在西湖寫的《湖心亭》:明朝人田汝成寫的《西湖游覽志》里說:湖心亭,舊為湖心寺,鵠立湖中,三塔鼎峙。相傳湖中有三潭,深不可測,所謂三潭印月是也。
康乾皇帝與明朝離得比較近,煙花三月下?lián)P州,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喜歡江南的風(fēng)景,熟悉那里的典故,所以,把湖心亭搬到了熱河行宮。避暑山莊與西湖大不相同,西湖美景是歷史上一點一點慢慢形成的,人文歷史悠久。避暑山莊是兩下子就修成的,康熙一下子,乾隆一下子?!耙铺炜s地入君懷”,這兩位在把江南美景搬過來的同時,也希望能搬來了那里的人文歷史。
西湖蘇堤,“宋元祐間,蘇子瞻守郡,浚湖而筑之,人因名蘇公堤,夾植花柳,中為六橋,橋各有亭覆之”。康熙皇帝模仿蘇堤,建水心榭,石橋上也有亭覆之。“石梁跨水,南北方各一,中為榭三楹,飛角高騫,虗(虛)簷(檐)洞朗,圣祖御題額曰水心榭。憑楹東望,青翠杳然,波聞上下,光天影落空際,西則銀濤萬疊,浩渺溟濛,丹壁樓臺,幻成異彩,與長虹飲練、雙湖夾鏡兩坊相映,逾石梁而北有亭名牣魚”(《欽定熱河志》)。
避暑山莊和外八廟,多是仿建外地的建筑,但“仿”不是簡單的照搬照抄,仿建的同時,都有了新意。
比如,乾隆在定景詩的序里說“蘇、白未得專美”,把水心榭與蘇堤、白堤相提并論。其實,白堤不在西湖里,白居易做杭州刺史的時候,修建的白公堤在舊錢塘門外。水心榭與白堤應(yīng)該沒有關(guān)系,乾隆皇帝寫詩,把水心榭與蘇堤、白堤合到一起,估計也是因為人們更喜歡白居易的親民愛民。西湖里有三堤,為蘇軾修的蘇公堤、趙與籌修建的趙公堤、知府楊孟瑛修建的楊公堤。
趙與籌的“籌”字比較愁人,查了好幾個字典也沒有找到,現(xiàn)在電腦的字庫里應(yīng)該沒有這個字。趙與籌是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十世孫?!摆w家的人”都是有理想的人,就如同康熙的皇子們的名字都是“礽、禎、禟、禔”一樣,都是特別不好認的僻字,因為一旦他們中的某一個做了皇帝,他的名字就成為忌諱,普通人就不能用,所有的書籍都要重新印刷。趙家起名用僻字,是為了讓民間少一些忌諱。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杜甫描述的這個美景的重點在“流”,月涌無言,但水流有聲,康熙皇帝造景之初,可能就是看中了這個“流”。介紹避暑山莊水心榭的文字都差不多,南牌坊南額“晴霄虹亙”,意思是說水心榭像雨過天晴的彩虹,橫跨銀湖。北額“遠碧鯨橫”,出自劉禹錫的詩“煙開鰲背千尋碧,日落金波萬頃金”。北面的牌坊南額“圓嵩澄霞”,北額“閬風(fēng)滌翠”,榭下承架石橋,橋下設(shè)水閘八孔,俗稱八孔閘。其實,水心榭的重點在橋下的“閘”上面,可惜,不為更多的人所重視。
橋下有閘板,閘板合上,可使內(nèi)湖水位高于外湖,武烈河的水、熱河泉的水、梨樹峪的水、涌翠巖的水經(jīng)過泥沙的沉淀,清清泠泠地一起涌入內(nèi)湖,越過水閘,形成一道瀑布,水流晝夜不息,嘩嘩作響。
皓月初升,萬籟俱靜,這江濤之聲越發(fā)響亮,傳到對面的島上,月色于是有了江聲。1933年的月色江聲(日)關(guān)野貞攝影
突然想到,水心榭或許就是月色江聲的配角,沒有了這江聲,月色便與其他的秦時明月一樣,空寂無聊,了無生氣。乾隆皇帝在避暑山莊里的湖上寫過多首《泛月》詩,還有《月夜游湖四詠》《載月偶成》等,其中一首是這樣的:
泛舟湖上,他進入了蘇東坡的赤壁賦,看著羅漢山頂緩緩升起的月亮: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呼如憑虛御風(fēng),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無論是蘇軾,還是乾隆,都想成仙成佛,仙風(fēng)道骨,清風(fēng)明月。湯玉麟任熱河都統(tǒng)的時候,有七八個姨太太,每天都過得那樣(花天酒地醉生夢死)。 夏季里的一個傍晚,銀湖里的荷花盛開之時,湯玉麟興致大發(fā),領(lǐng)著幾位姨太太來水心榭觀賞荷塘月色。
水心榭的右邊,現(xiàn)在也是荷花滿塘,可不巧的是,那天,湯玉麟因事晚來了一步,花枝招展的女眷們就先到了水心榭。當(dāng)時,都統(tǒng)府在離宮里辦公,有一名職員,因家眷不在承德,晚飯后無聊,也獨自散步到水心榭,正好與都統(tǒng)的眷屬相遇,不覺心中一驚,情知大事不好,趕快躲避,但已來不及了。湯玉麟正走到魚鱗坡,看見一個男子從姨太太們身邊走過,頓時大醋,拔出手槍照那男子“砰!砰!”就是兩槍,幸好因為距離太遠,沒有打中。那職員嚇得屁滾尿流,一溜煙跑進軍務(wù)處去了。因為太著急,那職員竟跑掉了一只鞋,也無暇顧及。第二天軍機處長匯報,已查到了丟鞋之人,經(jīng)一打二革,攆回家去,才算結(jié)束了這段公案。湯玉麟入世太深,凡心太重,最終難得善終,玷污了這載著蘇東坡、白居易靈魂的水心榭。
1954年6月,按照教學(xué)計劃,天津大學(xué)建筑系建筑專業(yè)三年級的師生一行十八人來到熱河省會承德,在避暑山莊和外八廟進行古建測繪實習(xí)。1942年的時候,盧繩就加入中國營造學(xué)社,追隨梁思成、劉敦楨諸位先生學(xué)習(xí)和研究中國建筑。盧繩在營造學(xué)社擔(dān)任研究助理,與林徽因、莫宗江一起協(xié)助梁思成先生進行《中國建筑史》的編撰工作。這樣,梁思成、林徽因與避暑山莊就有了聯(lián)系,美麗的避暑山莊必須有林徽因美麗而耿直、為了真理而不畏權(quán)貴的倩影。1956年,盧繩在《文物》上發(fā)表的《承德避暑山莊》一文里,記錄了1954年他測繪過的水心榭:水心榭,在東宮卷阿勝境殿的北面,跨湖的石橋之上,建屋三個,中間是重檐歇山卷棚頂?shù)慕ㄖ?,兩端為重檐攢尖頂?shù)慕ㄖ?,楣子攔桿,多已脫落,從前榭的兩端各建四柱牌樓一座,現(xiàn)在只存柱礎(chǔ)。惟此三建筑物比例勻稱,組織緊密,其下承以石梁,影子倒入湖中,與四周山光相映襯,秀麗如畫。
當(dāng)時,國家大規(guī)模修復(fù)避暑山莊還沒有開始,這應(yīng)該是水心榭最潦倒時的景象。湖閘之上,水波不興,盡管潦倒,但仍不失其骨子里的莊重。
注:湯玉麟的故事取自錫林覺羅氏 鄧一民撰寫的《熱河十都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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