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說:
蒙古部落,三皇不治,五帝不服,今已中外無別矣!
1.
在中國歷史上,康熙皇帝主持的多倫會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清初,我國蒙古族分為內(nèi)蒙古(漠南蒙古)、喀爾喀蒙古(漠北蒙古)、厄魯特蒙古(漠西蒙古)。
1687年,厄魯特蒙古的噶爾丹發(fā)動叛亂,迫使喀爾喀蒙古三部的數(shù)十萬人全部遷到內(nèi)蒙古。
康熙三十年(1691年)夏,康熙皇帝親自巡視漠北,在灤河上游的閃電河畔,與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哲布尊丹巴等35名喀爾喀蒙古王公貴族在多倫諾爾會盟,最終達成約定:
喀爾喀蒙古須遵行清廷的法令;
令察琿多爾濟等具疏請罪,以結(jié)束喀爾喀蒙古內(nèi)部紛爭;
廢除喀爾喀三部舊有濟農(nóng)、諾顏等名號,留汗號,依次授以汗、親王、郡王、貝勒等爵位;
依49旗例編族,分左中右三路,并實行盟旗制度(見《清圣祖實錄》)。
短時間看,多倫會盟加強了對喀爾喀的管理,孤立了噶爾丹叛軍,遏制了沙俄侵略勢力,鞏固了北部邊防。
從長遠看,康熙皇帝恩威并施,為蒙古草原的長久穩(wěn)定,做出了制度上的設(shè)計,其影響久遠。
會盟分召見、宴會、會盟、閱兵、修廟等幾個步驟,而在融洽關(guān)系上,宴會在化解矛盾、溝通感情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康熙皇帝和后來的乾隆、嘉慶等人在北京和承德避暑山莊,處理民族關(guān)系問題時,宴請,成了一個不可或缺的步驟。
尤其是乾隆皇帝,在避暑山莊的萬樹園,也搭制大幄,演繹了無盡的歷史風云。
2.
法國神甫張誠跟隨皇帝前往,他在日記里記錄了康熙皇帝在多倫會盟時宴請蒙古各部的過程:
在皇帝居住的三個內(nèi)院之外,距最外門十步遠處,他們建起一個黃色大帳篷,其形式和皇帝所住的帳幕前面的那個一樣。
作為隨從的宮廷大臣、內(nèi)務府官員及刑部官員,按照各自官品就位。都統(tǒng)、王子、滿族王公和蒙古王公排列于皇帝左側(cè),右側(cè)是留給喀爾喀諸王及王子。
典禮完畢,賜宴,召見札薩克之子,觀雜技。
皇帝陛下親手把酒送給大喇嘛,然后三位喀爾喀王,再次給二十位主要的臺吉,他們都跪著接酒,一手持杯,同時叩首,飲后再叩首,然后退下。
張誠的敘述中,康熙皇帝威嚴有加,多倫會盟所有的程序井然有序,即便是喝酒,也是肅穆莊嚴。
3.
其實,多倫會盟只是穩(wěn)固北方的開始,接下來的廣施仁政,才是北部邊疆穩(wěn)固的根本。
會盟結(jié)束,康熙在返京的路上說:
昔秦興土木之功,修筑長城,我朝施恩于喀爾喀,使之防備朔方,較長城更為堅固。
恩威并施,施恩更重要,這是康熙皇帝的一貫主張。
早在康熙初年,他就有過這樣的論述,《東華錄》里這樣記載:
圣祖即位之初,敕諭安南國王黎維祺約:朕唯修德來遠,盛代之宏謨。
意思是說,勤修德政,使遠人歸向,這才是盛世的宏偉國策。
康熙二十二年,他在經(jīng)過古北口的時候,看見長城躺在那里,也發(fā)出同樣的感慨:
斷山逾古北,石壁開峻遠。
形勝固難憑,在德不在險。
(《康熙·古北口》)
作為一位大國皇帝,在解決一千多年以來一直都沒有解決好的邊疆問題,他要統(tǒng)籌規(guī)劃,廣施德政。
4.
平定北方多年來隱患,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清史專家袁森坡對多倫會盟做這樣的總結(jié):
一、多倫會盟時,康熙皇帝首先是從內(nèi)蒙古“給地安插”,嚴定各旗牧地界線,嚴格審定登記各旗人丁戶口,嚴禁各旗互相兼并,從而消除了草原各部的紛爭,創(chuàng)造了一個較長時間的安定環(huán)境;
二、三部南下時,財物被叛軍掠奪一空,人民生活困難,康熙令發(fā)歸化城、張家口、獨石口倉儲以賑其乏,且足其食?!懊裥膼偅瑒t邦本得,而邊境自固”;
三、清政府對蒙政策的成功,進一步孤立了沙俄的侵略勢力,在中俄邊境中段未定之前,粉碎了鯨吞喀爾喀蒙古地區(qū)的陰謀;
四、多倫會盟徹底孤立了噶爾丹勢力,加速了他的覆滅;
五、通過多倫會盟,初步加強了對黃教的控制。興建多倫慶寧寺、多倫善因寺、總管京師、盛京、熱河、甘肅、五臺山等地黃教寺院,有利于貫徹清政府“佛法兩施”的政策,加強中央集權(quán)力量;
六、多倫成為了一個繁華的商業(yè)都市,溝通了塞北與中原地區(qū)的經(jīng)濟交流和政治文化聯(lián)系。
5.
把酒言歡,是中國多年的傳統(tǒng),從杯酒釋兵權(quán)開始,很多的大的難題都能在酒中化解。
在接下來的兩百多年里,在木蘭秋狝和避暑山莊,清朝的皇帝與蒙古王公各部親熱有加,宴飲酣暢,蒙古各部成為朝廷最有力的同盟。
所以,康熙皇帝說:“蒙古部落,三皇不治,五帝不服,今已中外無別矣” 。
言下之意,使漠北蒙古取代了長城,成為清朝在北疆新的“屏障”。
秦皇漢武都沒有解決好的北方民族問題,在萬樹園的大幄里,刀光劍影變成了輕歌曼舞。
這就是康熙皇帝的偉大之處,由康熙制定下來的民族政策,實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大融合,足以彪炳史冊。
然而,不是所有的宴請都能得到回報。
與康熙皇帝相比,歷史上也還有“宴請”后關(guān)系更糟糕的,這是隋煬帝楊廣。
6.
大業(yè)三年(607年),隋煬帝出塞,在榆林城召見突厥啟民可汗。
為接待好突厥首領(lǐng),顯示隋朝之實力,他為此特別制作了一個可容納數(shù)千人的大帳篷,帳篷內(nèi)盛設(shè)酒宴,演出百戲,以款待可汗及其部落3500人,還贈與大批禮物。
隨行的光祿大夫賀若弼、禮部尚書宇文弼和太常卿高穎,私下里議論隋煬帝太過奢華,對突厥人恩禮太過。
本來私下里議論發(fā)發(fā)牢騷的話,不知道被誰告密到皇帝那里了,隋煬帝當即處死三人,家屬流放邊遠地方。
這件事也被稱作隋朝的文字獄,宇文弼等人身為大臣,功高望重,竟無罪被殺,令天下士子寒心。
可隋煬帝自己卻一意孤行,遷都城,造宮殿、修長城、開運河、南巡江都、東征高麗,窮極奢華,絲毫不憐惜民力,致使民怨沸騰。
大業(yè)十一年八月,他又巡視北部邊塞,車駕被幾十萬騎兵偷襲,偷襲者正是他幾年前在巨幄里宴請過的突厥騎兵。
沒有德行的恩惠,終究不能得到人心。
7.
康熙皇帝肯定知道了這件事。
康熙十一年,康熙皇帝諭曰:
從來與民休息,道在不擾,與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朕觀前代君臣,每多好大喜功,勞民傷財,紊亂舊章,虛耗元氣,上下訌囂,民生日蹙,深可為鑒。(《圣訓》)
意思是說,自古以來與民休養(yǎng)生息,正確的方法就是不擾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前代君臣做事情,喜歡好大喜功,勞民傷財,紊亂舊章,虛耗元氣,上下爭權(quán)奪利,民生日益艱難,值得借鑒呀!
大臣熊賜履說:皇上此諭,誠千古為治之要道也!
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