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越興道王
字數(shù)：3877字，閱讀時間：約9分鐘
13世紀歐亞大陸經(jīng)歷的最大動亂就是蒙古人的東征西討，這期間能夠抗拒蒙古大軍的，除了各個國家自身的軍事和政治實力外，能彰顯人性光輝的人心所向和全民上下的一致對外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比如說當時越南的陳朝。在攻克了緬甸之后，忽必烈下一個中南半島的目標就是不肯臣服的越南，而且分別于1257年，1284年和1288年三次征伐越南——第一次未能徹底站住腳，第二次和第三次則在小勝之后落敗而歸。當時越南陳朝最著名的指揮官是太師陳守度和皇叔陳國峻，他們在與元朝的三次作戰(zhàn)中不屈服不放棄，上下團結(jié)一心并取得了最后的勝利，從而演繹出了一幕幕感人的兄弟佳話。如同跟中國相愛相殺的其他朝代，越南的陳朝在和平年間也會從中國引進各種典籍學習各種文化，從而造就了陳朝歷代君主和眾多名臣良將出色的漢詩寫作水平。但如果不是三次元越戰(zhàn)爭的話，它也不會成為一個在世界歷史中受到矚目的朝代。13世紀初，越南第一個強大的大一統(tǒng)朝代李朝氣數(shù)將盡，李惠宗傳位于僅七歲的女兒李佛金，稱李昭皇。太師陳守度專權(quán)，但他志不在此，對于皇位有著更大的野心。陳守度有兩個侄子，一名陳柳，一名陳煚（jiǒng），為了便于把控女皇，他安插年紀與之相仿的陳煚侍奉李佛金，但兩人天長日久產(chǎn)生了感情，陳守度便順水推舟安排了一門只有新郎新娘的閉門親事將兩人徹底綁在了一起。就在陰謀一步步實施的時候，太上皇李旵（chǎn，即已經(jīng)退位的李惠宗）覺得李佛金作為女兒身恐無法服眾，也想找個更合適的皇位人選，并表示自己也看上了陳煚，覺得他“樣貌出眾有濟世安邦之相”——此舉正好與陳守度不謀而合。聽聞這個消息，陳煚的父親陳承卻有所顧慮，他認為是有人在故意試探他們父子的忠誠度，不過最終陳守度還是力勸陳承打消疑慮坦誠接受了禪讓。于是乎，公元1226年陳氏代李，陳煚登基為陳太宗，李佛金成為皇后。此后，陳守度對于李朝皇族，要么很缺德地將他們活活坑殺，要么強迫他們改姓為阮，讓他們徹底消失在陳朝的政治舞臺上，太上皇李旵也自縊而死。李佛金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日子也不好過，不但一直沒能為陳煚生下兒子，而且陳守度又開始濫用權(quán)勢，濫施淫威逼迫陳煚娶兄長陳柳的媳婦順天公主。另一方面，陳柳由于不愿意將多年發(fā)妻拱手讓人，干脆發(fā)動叛變。陳煚則因為無可奈何外加良心過不去，索性跑到一座寺廟里想要出家，但最終在廟中主持的極力勸說下無奈地返回了首都升龍城。這場叛變很快被陳守度平定，而一路被追殺的陳柳則化裝成漁夫，趁陳煚正在河里乘船賞景時登上船求救，兄弟二人抱頭痛哭，在一旁欲殺陳柳的陳守度終于罷手放下了手里的劍。這個陳柳共育有四子，當時他們都還比較年幼，其中日后最有名是第三子陳國峻——被放逐到升龍城外的廟里一段時期后又被太宗的姐姐瑞婆公主帶回收為養(yǎng)子，雖然后來成為越南家喻戶曉的民族英雄但具體出生年份不明；長子名叫陳國嵩，是當朝著名的禪學家和詩人，一生僅鉆研禪學無意混跡于波詭云譎的政壇，但在面臨元軍侵略時仍披掛上陣浴血奮戰(zhàn)；次子叫陳國尹，后封武成王；小兒子叫陳國康，后封靖國王。因為自己作為外戚奪權(quán)，陳守度擔心這樣的事情會重蹈覆轍，從此陳氏便開啟了近親結(jié)婚時代——只跟自己家族的同姓通婚，拒絕外人介入。這期間最著名的一樁桃色事件，便是1251年瑞婆公主的妹妹天城公主即將嫁給皇族忠誠王，但深深迷戀公主的年輕陳國峻心有不甘，便深夜?jié)撊胪醺鲹屜韧禋g，還派人通知養(yǎng)母說自己被忠誠王擒住了恐已被殺死，當時的法律是抓到通奸打死無罪。瑞婆公主慌得六神無主急忙跑去告知太宗，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太宗帶兵前往忠誠王府找到陳國峻，卻發(fā)現(xiàn)他其實好好的——胳膊大腿一樣沒少。忠誠王一家看到這種局面想必如夢初醒，同時也差點吐血，對于這樣的一樁婚事再也無接受的可能，于是陳國峻就這樣夢幻般如愿以償?shù)赜⒘俗约旱墓霉谩?/span>盡管家族之間利益紛爭較多而純粹的愛情少有，但終究還有親情作為維持陳朝抵御外敵的利器。陳守度雖然專橫跋扈，但對于陳氏仍是忠心耿耿不失為一代奸雄。第一次元越戰(zhàn)爭，在首都淪陷的情況下，他仍然放出話說“臣首未至地，陛下無煩他慮”，并在元軍因氣候不適后撤回國的途中發(fā)起反擊。當時，陳國峻作為陳朝將領，喜愛詩詞曲樂的他在護送皇帝的路上總是隨身攜帶軍隊成員們制作的一種樂器——這種樂器看起來像一根末端有鈴鐺的木頭棍子。隨從中的有人一直盯著他，認為他可能會聽從父親的建議，使用這種樂器作為暗害皇帝的工具。在意識到那些人在想什么以后，陳國峻便果斷扔掉了金屬鈴鐺，只將無利器的木棒握在手里，從而向每個人表明——他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想法和意圖。第二次元越戰(zhàn)爭已經(jīng)是將近三十年后，這時陳守度早已去世多年，而擔任指揮官的則是已年近花甲的皇叔陳國峻，太宗之子陳晃即陳圣宗也都已禪位給了兒子陳仁宗。據(jù)說當年陳柳臨終前還咽不下奪妻之恨這口氣，曾囑咐陳國峻一定要替自己奪得天下，不然死不瞑目。但陳國峻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多年后還跟自己二兒子因這件事差點鬧得斷絕父子關系，陳柳的其他兒子們也一樣平和地看待了與自己無緣的皇位。1268年十月的一天，陳國康（陳柳之子）與陳晃（太宗陳煚之子）在陳太宗面前嬉戲。當時，太宗穿著一件木棉服，國康跳了一支胡人舞蹈取悅太宗，太宗脫下衣服想賜給他，但陳晃也跳了同樣的舞想要衣服。國康說：“最尊貴的帝位我都沒和堂弟爭奪，如今上皇賜我這微薄的小物件，為何弟也想要呢？”太宗笑道：“在你眼里皇位就和區(qū)區(qū)一件衣服一樣?！?/span>邊稱贊著邊把衣服給了國康，兄弟間就這樣巧妙地在和樂氣氛中化解了尷尬。又經(jīng)過了快二十年的相安無事，元朝再度發(fā)兵來襲，陳氏宗親又不分老少齊上陣，天子守國門女眷搞后勤。當時太宗的第三子——昭明王陳光啟是此次出戰(zhàn)的主力戰(zhàn)將之一，雖然受陳國峻調(diào)遣卻又與其政見不和。在這節(jié)骨眼上，陳國峻怕影響團結(jié)，便主動邀請陳光啟到自己的戰(zhàn)船上，還讓他坐到浴盆里親自用香料為其沐浴——以此表示想要捐棄前嫌兄弟同心。后來，陳光啟果然死心塌地追隨陳國峻四處鏖戰(zhàn)，而且還在第二次元越戰(zhàn)爭勝利后留下了一首詩：“奪槊章陽渡，擒胡咸子關，太平須致力，萬古此江山?！?/span>1285年初，蒙古人攻占了越南的幾個城市，并渡過紅河進入首都升龍，將都城洗劫一空。陳朝將領——保義王陳平仲在此戰(zhàn)中被俘，當敵人試圖誘降他時，他卻說“我寧愿做南方的鬼，也不愿做北方的王子”，隨后被處決。蒙古統(tǒng)帥嗦都離開占領之下的占婆，加入了他的同事烏馬爾領導的軍隊，陳光啟指揮的一支陳朝軍隊在乂（yì）安省試圖阻擋蒙軍時被擊退。蒙古艦隊在紅河上游勢如破竹，許多大臣和貴族如黎則和陳益稷等人紛紛背叛了自己的國家，陳朝軍隊不得不在清化省避難——蒙古人當時已經(jīng)控制了大部分的紅河三角洲、清化省和乂安省，即越南的大部分領土。然而，在這個過程中，蒙古人被迫將部隊分布在許多脆弱的哨所和巡邏隊中，這些哨所和巡邏隊的任務是保持通信暢通。另一方面，陳朝軍隊抓住蒙古人的這個漏洞并不斷給以騷擾，甚至趁機剝奪了蒙古人的補給線。1285年，受到游擊隊騷擾的嗦都軍隊從乂安省試圖向紅河上游進發(fā)，加入駐扎在更北的蒙古軍隊。得到消息的陳朝迅速派出五萬軍隊去攔截他們，并在漢圖(位于興安省)將蒙古人擊潰。在沿敵人撤退到中國的路線上部署軍隊后，陳國峻向蒙古軍隊發(fā)動了正面進攻——后者在撤退時陷入伏擊，脫歡藏在一個青銅桶里逃跑了。1285年8月，全國解放，五十萬蒙古大軍大敗而回。兩年后，元朝又組織了一支超級艦隊（擁有500艘帆船，共30萬大軍）第三次大舉進攻陳朝，誓要占領整個越南。陳國峻在渡江抵抗元軍時，曾指著對岸公開宣誓道“蒙古人不被打敗，我們就不回渡這條江”！結(jié)果功夫不負有心人，陳國峻再次成功地擊敗了元軍，這也是現(xiàn)在陳國峻雕像多半都遙指前方的原因。1288年末，國王明智地派遣代表團到元朝談判，表示想要向元廷進貢并承認元朝的宗主地位。不僅如此，越南陳朝還在1289年交出了所俘虜?shù)拿晒艑㈩I和軍官。然而，元世祖忽必烈并不滿足于此，甚至計劃要在1293年再組織一次遠征。可惜天不假年，忽必烈于1294年去世，繼位的成宗鐵木耳最終放棄了這個計劃，新統(tǒng)治者與越南建立了友好關系，從此越南每年都向元朝進貢。至于陳國峻則贏得了比自己家族更輝煌的名譽和榮耀，受封“興道大王”，至今在越南的各大城市都有他的塑像屹立在街頭和鬧市，各地的祠堂也一直香火不斷，同時也是廣西京族過哈節(jié)時祭祀的重要角色，成為越南歷史上的標志性人物。在元越戰(zhàn)爭結(jié)束后陳國峻便選擇隱退回到了老家海陽過著平靜的生活，他在家鄉(xiāng)建立了草藥培植莊園積極鼓勵中醫(yī)藥的發(fā)展，在文治和武功方面都留下了卓越的成就，尤其是二十世紀民族主義興起的時代更被越南民間神化為能驅(qū)邪治病的神，但他在世界歷史上占據(jù)的主要影響仍是改變蒙古在東南亞乃至歐亞大陸的統(tǒng)治格局。最后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越南地小兵少往往難以抵擋外敵入侵，陳朝仁宗曾提議向全國大規(guī)模征兵，但向來體恤將士性命的陳國峻卻拒絕道：“一支軍隊的力量在于它的質(zhì)量，而不是數(shù)量；苻堅雖有百萬之眾，然最終也無濟于事！”總的來說，從陳守度和陳承兄弟建立陳朝，到陳柳和陳煚兄弟不愿同室操戈，再到陳國峻和陳晃兄弟不爭搶皇位，最后到陳國峻和陳光啟兄弟義釋前嫌，他們在一起抵擋住了蒙古人的三次大規(guī)模進攻，這便是越南陳朝取勝背后的感人兄弟情，至今都被傳為佳話。主要參考書籍：《大越史記全書》 越南《全民國防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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