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的剃頭手藝在1938年的整個集賢鎮(zhèn)那是一流的。不管是三角六棱的,還是南長北短的,無論怎么難擺弄的腦袋,只要交在老唐手里,只見刀光翻飛,不消一袋煙功夫,先是滿頭泛青,而后一個锃光瓦亮的大葫蘆就剃出來了。
老唐最拿手的是刮臉。左一刀右一刀的,細膩的讓人舒服死了。有人說,老唐刮臉刮不睡覺的不多。老唐也有失手的時候。因為老唐是個超級戲迷,只要鼓點一響,就把持不住手里的刮刀了。那天門外不遠處的戲臺上唱起戲來,緊鑼密鼓的,老唐也瞇起眼,手里的刮刀也在顧客光頭上輕輕敲打起來。顧客舒服的也跟著晃搖著,隨著鼓點的突然一頓,老唐的刮刀“啪”的一聲扎在了顧客頭上,顧客嗷的一聲蹦了起來。但俗話說瑕不掩玉啊,這也不影響老唐的聲名遠揚。有好幾個福山縣城的人不遠二十里路,跑到集賢鎮(zhèn)來,就圖讓老唐刮臉刮睡了。
小林覺也是慕名來找老唐剃頭的。剛到集賢鎮(zhèn)駐扎的日本軍隊長小林覺聽說老唐剃頭手藝了得,就讓給他當翻譯的鄒家大少爺去叫老唐來隊部剃頭。
鄒大少爺一溜小跑到了老唐剃頭鋪,在門外就大喊起來:老唐啊,你來運氣了啊?;受娪姓埌 ?/span>
老唐斜了一眼鄒大少爺,愛理不理的說:我和那些王八蛋沒有往來,請我干嘛?
請你干嘛?請你給他剃頭刮臉啊。
不去。要剃頭到這里來,老子沒有出臺的習慣。
你看你老唐,皇軍又不是不給你錢。現(xiàn)在誰不巴結(jié)皇軍啊,給你機會你還不抓緊。
不去。老唐一轉(zhuǎn)身再不搭理鄒大少爺。
鄒大少爺回去對小林覺說,老唐剃頭刮臉的器械太多,不易搬動,請皇軍到剃頭鋪去享受。
小林覺皺著眉說,還有這樣的剃頭匠?那我去看看。
剃了一次頭,小林覺立馬就喜歡上了這刮臉的舒服感覺,每隔三四天就和鄒大少爺來找老唐一次。
這天整刮到下巴處,一個日本兵跑進來和小林覺嘰里咕嚕的說了幾句,小林覺不耐煩的擺擺手,嚷道:死了死了的。
日本兵“咳”的一聲轉(zhuǎn)身跑了。
老唐一邊刮著臉一邊問鄒大少爺,這小鬼子嘟嚕些什么?。吭垡猜牪欢?。
鄒大少爺說,他們抓了八個抗日分子,來請示皇軍該怎么處理。來的也不是時候,打擾了皇軍的雅興,皇軍讓他們?nèi)o斃了。
老唐身子一激靈,左手輕輕地撫摸著小林覺白白凈凈的脖子,右手一揮,只見刀光一閃,“嗵”的一聲,一個葫蘆滾到了地上。
鄒大少爺媽呀一聲奪門而逃。
老唐瞇著眼,往干干凈凈的刮刀上吹了口氣說:不見血才是好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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