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個人訂閱號每天只能發(fā)一條,又不能設小欄目,如何能吸引大家繼續(xù)關注下去,不拂了訂閱者的一番美意和期待,這著實費了我不少心思,設想了種種開局。后來一想,這是細水長流的事,堅持最要緊,就順其自然吧。正好昨天收到一張稿費單,是《東方早報》二〇一三年八月五日所刊《婚房不速客》的稿費,但當時刊發(fā)時該報編輯限于版面曾作刪節(jié),圖也不全,我現(xiàn)在把全文發(fā)在這里,希望大家能喜歡。
這兩天在讀盛佩玉的回憶錄《盛氏家族邵洵美與我》,忽然想起寫小說的王手府上藏有一件邵洵美的手札,便請他拍照發(fā)來一睹為快。十五年前,寫書法的張索在上海朵云軒買下一批手札,其中有邵洵美的這件,有一天找出送給王手。張索說,英雄惜英雄,寫小說的更懂文人手札的風采。
此手札長約四十厘米,寬約二十厘米,內容如下:
蒼生本不俗,而猶虛心求雅。偶得時人墨寶,如獲至珍。丁卯年,余新婚未久,閨中情多,少出酬應。而蒼生輒據余書案臨書法、習畫稿,討厭非凡。當時不速之客尚有詩人志摩,見筆動而手癢,竊余扇面錄新詩以贈之。蒼生愛詩而不識詩中真義,志摩因以故宮衰況告,并謂此詩乃借老年人口吻道溥儀被逼出走事也。蒼生大悟,喜不自勝。早夕京話連篇,大有舊殿鸚哥情趣。而今志摩去矣,睹物思人,因志其始末,以道我三人之一段因緣,而付蒼生也。
二十五年五月五日 洵美
邵洵美盛佩玉新婚燕爾
蒼生者,顧蒼生也,邵洵美的中學同窗。人家新婚燕爾,蒼生占據書桌習字作畫,可見交往不淺。一九二七年,邵洵美為南京特別市市長劉紀文邀請擔任秘書長,便帶了顧蒼生做助手。邵洵美開辦時代圖書公司,出版《十日談》《人言》《見聞》等雜志,顧蒼生都曾參與編輯。上海淪陷時期,邵洵美生活拮據,與辦律師事務所的顧蒼生一起炒股票,維持生計。上海解放后,時代印刷廠的設備被新政府收購,邵洵美得了一筆錢,還與顧蒼生等合作辦過時代書局。顧蒼生著有《歐行雜記》,上海時代圖書公司一九三六年版,譯有項美麗的《中國與我》,復興出版社一九四五年版,這兩種均署名倉圣。又譯有賴夫倫納夫的《蘇聯(lián)女兒英雄傳》、高爾基的《在美國》,都是一九四九年時代書局出版。
據邵綃紅《我所知道的項美麗》,顧蒼生翻譯《中國與我》時,寫了《譯者小言》,為邵洵美與項美麗的關系辯白:“寫文章的人,往往會有夸大的惡習,尤其對于私生活的描寫,大多喜歡把自己抬高身價,而把別人盡量抑低,用造謠式的哄騙作為最好的資料,項美麗當然不能例外。別的我不敢說,關于洵美的部分,我敢說大都是'瞎三話四’。我不是替洵美來辯護。洵美決不是被項美麗開玩笑的對象;正像她自己說的,他的確是使她文壇登龍的唯一幫手,因為她的成名作《宋氏姐妹》,沒有洵美恐不能問世。而況她在十年前,如果停泊在上海準備換船到非洲去的時候,沒有遇到洵美,她決不是本書中的項美麗了?!?/span>
徐志摩和邵洵美還是有幾分像的
而徐志摩與邵洵美的關系,大家都知道,不用我多說。在英國留學時,邵洵美就被人問是不是姓徐。彼此都知道有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人。初次見面,徐志摩第一句話就是:弟弟,我找你好辛苦?;貒?,徐志摩邵洵美同為新月書店成員。徐志摩意外離世,邵洵美寫了一首《天下掉下一顆星》以示悼念:“一個不能和朋友拉手的世界:/這世界里有寒凜的孤單,我怕/我不能忍受?!辈⒆岅悏艏沂占熘灸ξ唇Y集的詩歌編成《云游》出版。
這件手札提到徐志摩贈送給顧蒼生的扇面,所錄新詩應為《殘詩一首》,系一九二四年徐志摩陪同泰戈爾拜訪溥儀后之作,發(fā)表于一九二五年一月十五日的《晨報·文學旬刊》:
怨誰?怨誰?這是青天里打雷?
關著,鎖上;趕明兒瓷花磚上堆灰!
別瞧這白石臺階兒光潤,趕明兒,唉,
石縫里長草,石上松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里養(yǎng)著魚,真鳳尾,
可還有誰給換水,誰給撈草,誰給喂?
要不了三五天準翻著白肚鼓著眼,
不浮著死,也就讓冰分兒壓一個扁!
頂可憐是那幾個紅嘴綠毛的鸚哥,
讓娘娘教得頂乖,會跟著洞簫唱歌,
真嬌養(yǎng)慣,喂食一遲,就叫人名兒罵,
現(xiàn)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給您答話!……
一九二八年收入《志摩的詩》出版時,詩中“光潤”改為“光滑”。
徐志摩林徽因陪同泰戈爾參觀,徐的《殘詩一首》正作于當時
我猜想這張邵洵美贈給顧蒼生的手札,是和徐志摩所書扇面合在一處的,不知為什么失散了。不管怎樣,這張手札為邵洵美與徐志摩、顧蒼生的友情提供了新的佐證,彌足珍貴。
我還翻了翻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的九種邵洵美作品,試圖找出點邵洵美談書法的文字,可惜一無所獲。倒是盛佩玉的回憶錄里有則《洵美談篆刻書法》,抄錄了他指導兒子小羅習字的一封信:“最好多臨碑帖,多看前人墨寶,則一筆一橫都有來源,別人易看而辨認也。一切藝術均須練習基本功夫,到達相當程度,方能運轉自如,否則畫虎不成反類犬,龍飛鳳舞變成野馬奔原,不可收拾矣!我年幼時,亦愛寫字,但亦自負太高,以為古人既可以創(chuàng)造,我又何妨隨時發(fā)明,弄得怪力怪氣、令人作嘔,你千萬不可蹈我覆轍,將來后悔無及,至要!除每天功課臨大小楷外,有機會應去博物館多看古人書畫真跡,自然會有進步,切忌操之過急,半生不熟,吃了要瀉肚子!”另外,還提到邵洵美早年練過張黑女碑,喜歡何紹基的書法,其女邵陽在這句話下加了編注:“我們子女在幼時,常見父親一有空下來就用二個手指書空,以練習書法。他編輯出版的眾多書中,有的書名和作者姓名都是毛筆字親寫,其中有為夏衍出版的第一本翻譯著作《北美游記》,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的《論語選萃》扉頁'論語社同人戒條’也是他用毛筆親寫?!?/span>
二〇一三年二月二十八日
昨天下午,我騎車在南塘印象的小路上,早春的陽光難得明媚,我拿著手機通過微信和綠茶兄聊到閱讀和數字時代,從論壇到博客、微博到微信,漸漸改變了我們的閱讀生活,他建議我開通公眾訂閱號,這是大勢所趨。我不排斥這些新科技,但也不沉迷于此,我自覺與微博微信之類保持一種距離(說起來,我開通微信賬號,還是繆磊兄在會場上替我辦的),但也通過這些手段認識世界、獲取信息。所以,我想還是來吧,說干就干,馬上注冊。今天正月初八,開春上班第一天,也算是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我發(fā)出第一條文字,是為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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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韶毅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