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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師是一位至情至性、大才大德的人類真情人。重讀弘一法師“悲欣交集”,被他感動,為他祈福。
曾經無數次到訪泉州,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此次來泉州參觀弘一法師的遺世墨寶,更是受益良多。
弘一法師的墨寶總能引人深思,無論是少年學書臨摹的習作,還是后來的篆、隸、楷、行、草,皆端莊厚重,至出家后愈行清逸淡遠,老來皆呈樸拙自然之象。這些法書彌足珍貴,但最打動我的,還是他的臨終絕筆:“悲欣交集”。
俗名李叔同的弘一法師乃一代高僧,“悲欣交集”必然蘊含了無量數的修為經驗與佛學三昧,這是我所不知的。僅以俗人眼光看來,這四個字全面概括了從李叔同到弘一法師的心路歷程。從世俗的絢爛喧囂歸于平淡靜謐,臨終時發(fā)出“悲欣交集”的喟嘆,也算是人生的至高境界了。
李叔同兒時早慧,飽讀詩書。成人后東渡日本留學,更是學一行精一行。他的專業(yè)是美術與音樂,卻首先在東京成立話劇社團“春柳社”,主持并主演話劇《茶花女》,成為中國現代戲劇的濫觴,后來該社成員陸續(xù)回國,對推動中國話劇事業(yè)發(fā)揮重大作用;他創(chuàng)辦并主編《音樂小雜志》,首開中國音樂雜志的先河;而他在東京美術學校學習時,受到當時風氣影響,促成了自己印象派繪畫風格的形成。
李叔同學成回國后,成為了中國現代藝術教育的開拓者和奠基人,先后在天津、上海、浙江、南京等地任教,曾自述:“及門數千,遍及江浙,英才蔚出。足以承紹家業(yè)者,指不勝屈?!逼渲匈呷缲S子愷、潘天壽、曹聚仁等人。除了教學,他創(chuàng)作了許多開一時風氣的油畫、國畫、版畫,還留有歌曲100余首,皆廣為傳唱,例如《送別》作為電影《早春二月》、《城南舊事》的主題曲,流行至今。難怪俞平伯先生曾這樣評價他:“李先生的確做一樣像一樣——少年時做公子,像個翩翩公子;中年時做名士,像個風流名士;做話劇,像個演員;學油畫,像個美術家;學鋼琴,像個音樂家;辦報刊,像個編者;當教員,像個老師……”
一個風度翩翩、才情超群的全才,在聲名鵲起、炙手可熱,世人眼中豪華俊逸、不可一世之時,突然放下一切,義無反顧地出家了,多么驚世駭俗!他當和尚,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業(yè),潛心經律、清修苦行、弘揚律學、終成重興南山律宗的一代祖師。還是俞平伯先生說的那樣:“做和尚,像個高僧?!眱?yōu)秀的人,做什么都能夠做到最好。
瞻仰墨寶畢,我靜靜地走在承天禪寺的庭院里。穿過周焜民、孫立川諸兄為紀念弘一法師而從全國各地移栽于此地的銀杏樹林,肅立于孫立川兄請國學大師饒宗頤先生題字的“弘一法師紀念碑”前,思索“悲欣交集”的深意。一位年已62歲的老人,長期生病,自知不久人世,最后7日完全斷食,且身體發(fā)燒,一面念著佛,一面強撐著趕寫書件。
觀此“悲欣交集”,盡管墨色深重,構架穩(wěn)妥,畢竟腕力有所不逮,可知他已凝聚全部精神,用盡所有氣力,終成絕筆。其實,命運的開合跌宕,精神的揚棄升華,人生的經歷了悟,先哲的教誨開示,說到底也都不過是“悲欣交集”。正如弘一法師彌留之際所說:“若見余眼中流淚,此乃悲欣交集所感,非是他故?!?/p>
寫下“悲欣交集”之時,日寇來犯,山河破碎,天災頻仍,人心慘痛,境遇蕭條,弘一法師必然悲從中來,他倡言“念佛不忘救國,救國必須念佛?!彼钚欧鸱堋巴炀冉袢罩赖廊诵摹?、“輔助國家,令其興盛”,于是,“心實無限歡喜”。一切放下的和放不下的,國家的命運,佛學的興衰,個人的生死,都是“悲欣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