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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1月07日09:22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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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儼少（1909-1993）先生是20世紀末中國畫壇山水畫藝術大師，他“推陳創(chuàng)異，化古為新”，既注重傳統(tǒng)筆墨又勇于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了“留白”、“墨塊”、“鉤云”等畫法，在當代中國畫壇獨樹一幟，成為有口皆碑的文人畫家。
我多次看過陸老畫畫兒，不管畫多少幅，都沒有重樣兒的。陸老的創(chuàng)作已進入自由王國，因而作畫從不起稿。作畫時，他從一樹一石起筆，讓筆隨著自己胸中的丘壑任意馳騁，猶如身置大自然中，因勢利導，畫景生情，直至完成這是陸老山水畫創(chuàng)作的獨到之處。他尤其擅畫江峽險水景象，深沉的歷史積淀和縈回動蕩的筆墨韻味，互為表里，撼人心魄。畫到激流洶涌之處，水勢湍急，形成許多漩渦，他便用勾線的方法生動地將其表現(xiàn)出來，做到“縝密不失于渾厚，娟秀不失于老辣”。他創(chuàng)造出的峽江險水的畫法，在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
1989年春天，80歲高齡的陸儼少先生應有關方面的邀請，從南方來到北京，為一處重要場合創(chuàng)作一幅由數(shù)張丈二匹拼起來的大畫。這張鴻幅巨制畫了半年有余。這期間，我經(jīng)常去他下榻的飯店；他也非常愿意我去跟他聊一聊，經(jīng)常打電話來約我。
有一次，我又去看望陸老，閑聊之中，我說：“陸老，您畫"水"實在是風格獨特，尤其是畫漩渦，這些漩渦是怎樣畫出來的呢？我以前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漩渦的畫法。”“我畫漩渦確實是從生活中來的，要說起來可就話長了?！蔽业奶釂栆l(fā)了陸老的感嘆和回憶，于是，他對我講起了四十多年前令他刻骨銘心的一段經(jīng)歷：“抗日戰(zhàn)爭時期，為了躲避戰(zhàn)火，我們?nèi)胰藦纳虾Ｅ艿街貞c。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了，到重慶的人紛紛往回走。那時候的飛機票是要用黃金來購買的。我是個窮畫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錢呢？而且我是一家子人，怎么辦呢?
當時回上海有個最便宜的運輸方式，就是坐竹排。坐竹排很不舒服，也很危險，就是價錢便宜，因此我們就只好坐竹排。
1946年2月我們雇了竹排，順江東下。竹排上綁了好多椅子，行李就綁在椅子上。那時候長江三峽水流湍急，到處是暗礁和險灘，時時處處都有風險，每到一站還要上岸去找地方睡覺。這樣，我們每天在長江上和水打交道，雖然面臨無數(shù)的兇險，但是節(jié)省了許多錢，還飽覽了三峽的美麗風光。江岸上山勢連綿起伏，如同展開了一幅無窮的山水畫卷，而受益最大的還是看到了很多水的景致。
我畫的水，很多是迎面而來的。其他畫家，由于沒有這方面的生活體驗，很難畫這種迎面而來的水。我恰恰是從西往東，順流直下，許多水是迎面而來水的變化，水紋的變化，水紋之間關系的變化，不同地理位置和水紋各種走向的關系，變化無窮。我們每天坐在竹排上，近距離地面對洶涌的江水，可以細審其勢，認真體會其變化，從而熟悉水性，把握住其中的一些規(guī)律。這些絕不是輪船急駛所能見到的，因此畫水我可以這么畫，也可以那么畫，可以自由地將之運用到我的山水畫中。
你說的那漩渦，它幾乎每天都在迎面的激流之中。竹排非常大，上面不止坐著一家人，往往是兩三家人，大家都是心驚膽戰(zhàn)的。不過，盡管有漩渦，可是掌握竹排的艄公經(jīng)驗非常豐富，他能夠很巧妙地躲過這些漩渦。這些個漩渦就這樣運用到了我畫的水中?，F(xiàn)在想起這種畫法的得來，真是驚心動魄呀。
因為有了三峽觀水的生活體驗，回來以后，我常常畫峽江圖，前后不下數(shù)百幅。所以，我認為，畫山水必須到山水中去?！?div style="height:15px;">
聽了陸老的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使我又一次對“生活是藝術的源泉”有了更感性的認識，也使我更加理解陸老的山水畫之所以能夠不斷創(chuàng)新的根本原因。
當年深秋的一天，陸老打電話給我，說他最近要回南方了，行前想讓我陪他去看看老畫友李可染先生。我當即與李可染先生聯(lián)系。李老家住在四樓，沒有電梯，陸老一口氣爬了上去。
這一年李老82歲，陸老80歲，兩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見面時分外高興，李老特備茶點招待。
我們邊喝茶，邊聊天。李老特別興奮，談興極濃，似乎在向老朋友回憶和總結自己的一生。他說：“我一生有幸遇到了齊白石、黃賓虹幾位老師，他們對我都很好，我第一次去見黃賓虹先生，帶了幾幅自己畫的畫，請老先生指教。黃先生很仔細地看了每幅畫，見其中有一幅《鐘馗》，黃先生當即在書架上抽出一幅元朝人畫的《鐘馗》，給我對照著講解，并說把這幅《鐘馗》送給我。我說"這怎么行?"沒有要……
抗戰(zhàn)勝利后，徐悲鴻先生邀我到北平任教。這之后，我跟隨齊白石先生學畫十年，主要學習他的創(chuàng)作精神和筆墨功夫。老先生對我極好，每次到他那里去看他作畫，臨走時老先生總要給我車錢，其實那時我已是大學教授了，工資也不少，老先生真是有趣……齊老對我這個學生真是另眼看待，他老人家把在琉璃廠花二兩黃金特制的兩盒朱砂印泥，送了我一盒?！?div style="height:15px;">
李老說著站起來，從里間屋里拿出一盒印泥給陸老看，說:“至今我每畫出自認為最好的畫，才肯用這盒印泥?！闭f話時，他眼神中閃動著一種幸福感，也流露出對他的先師齊白石老先生深切的懷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