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趙朋 音樂引自:碣石調(diào)幽蘭)
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fēng)寒。古調(diào)雖自愛,今人多不彈。這是唐代劉長卿《彈琴》的詩句,時時誦之,玩味不已。人的感情是一種非常主觀的感受,很難表達(dá)出來,更談不上還原,也許只有音樂離它更近一些。當(dāng)《梁?!讽懫鸬臅r候,每一顆心靈撕開一道光亮,感受到了愛情的悽婉,那兩只翩躚的蝴蝶在時空中纏綿了一千年。
我不懂樂理,但對音樂的興趣卻濃,日??傉倚┫嚓P(guān)的書來閱讀,閑來檢點,竟有二十本之多,不由莞爾一笑。
初中的時候,好讀野書,“三言二拍”已然翻爛了,“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的章節(jié)稔熟于心。“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誰的一生不期盼著一個鐘子期呢?高山流水,不僅是興趣相投,更是精神契合。
最令我動容動心的是這樣一段史料:
《申報》主編史量才思想進(jìn)步,傾向抗日,遭到當(dāng)局嫉恨,1934年11月,史被藍(lán)衣社暗殺。在安葬史量才的家祭上,史的妻子沈秋水強打精神,麻衣素服,在丈夫靈前撫琴一曲。凄凄慘慘,曲盡弦絕。沈秋水孑然立身,把琴毅然投于靈前的火缽中。一瞬間,七弦和火蛇共舞,瑤琴和紙蝶同化。
沈秋水原為晚清上海灘一名雛妓,成年后被一貝勒重金贖走,數(shù)年后,貝勒病逝,沈秋水與史量才相識,互為傾慕,沈?qū)⑷控敭a(chǎn)資助史量才的新聞事業(yè)。
史量才死后,沈秋水把所有的家產(chǎn)捐獻(xiàn)給慈善機構(gòu),自已在別處另覓陋室,足不出戶,杜門謝客,老于閭里。
解放后的一天,素顏布衣的沈秋水徘徊于別墅門前,守門人認(rèn)出是以前的主人,上前打千問好,沈秋水只淡淡說了一句“望景生情,吊念一下”,默默側(cè)身而退了。
生死殊飄忽,琴存人已歿。對于沈秋水,則是琴沒人亡無商量。我時常望著沈秋水在史量才靈前撫琴的照片,怔怔不能言語,無法揣測沈氏當(dāng)時懷了怎樣的心情,只感覺指尖下的《廣陵散》在空氣中顫響,泠泠噌噌,回旋不絕。
素琴孤劍尚閑游,誰共芳尊話唱酬。人們所以迷琴,是因為它的聲音最容易和自己的靈魂產(chǎn)生共嗚。我相信,每一張琴都有一個知音,等在時空的遂道里。
也許是愛屋及烏吧,漢代的陶俑里面,有一種撫琴俑,表情陶醉,指法靈動。為了尋找它,我化費了二十年的光景。
某個夏天,一位岳陽的朋友說要送我一件禮物,讓我在客廳稍候。他進(jìn)了書房,然后慢慢走出來,轉(zhuǎn)過身,雙手竟然小心捧著一件令我朝思暮想的撫琴俑,說“知道你愛這,這俑是等著你的”。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是搓著雙手,道謝不已。出門的時候,我向朋友深深鞠了一躬,說“你懂我呀”。從此,這尊漢代撫琴俑與我朝夕相伴,時刻排解著我的苦悶和孤獨;從此,一種無聲的音樂深入夢里,我不再害怕一個人走冰冷荒蕪的路,不再恐懼高而奇怪的夜空。
絲桐合為琴,中有太古聲。不論古代和現(xiàn)在,我想這悠悠的古琴長韻,只有有心人才能聽得見她的聲音、才能讀出她的深意吧。
后記:
自古及今,古琴一直是人們重要的抒情工具,散發(fā)出宗教的意味。我對琴的感受也在不斷深入,隨想隨寫。恰遇朋友約稿,翻出舊作,重續(xù)新意,零零散散綴在一起,以為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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