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名變遷話滄桑
閑散人
上海市區(qū)的路名很有特色,除了南市區(qū)(2000年并入黃浦區(qū))尚有一些名為福佑、大吉的街道,其它區(qū)絕大多數(shù)采用中國的省市縣或地區(qū)來命名馬路。其始作俑者還是租界工部局。1865年,公共租界里的首批馬路被命名,其中南京路列為第一,成為上海的“大馬路”。后來許多內陸城市也仿效上海租界的做法,用省市地名來命名街道。當然,上海的舊路名中還有相當一部分由外國城市或人物名字組成,從中不難看到當年洋人秉政的歷史痕跡。
筆者原來家居所在的楊浦區(qū)內,馬路多以中國北方的地名命名,而在1915年以前,滬東地區(qū)有不少是以大英帝國統(tǒng)治下的殖民地或遠東的城市命名。如現(xiàn)在的杭州路(曾名黑龍路)原名加爾各答路,洞庭路原名西姆拉路,河間路原名孟買路,平?jīng)雎吩R德拉斯路,廣德路(曾名廣信路)原名德里路,這些都是印度的首都和城市之名。寧國路原名拉合爾路,該地現(xiàn)為巴基斯坦第二大城市,僅次于卡拉奇,也是南亞著名古城。廣州路原名科倫坡路(日偽統(tǒng)治時期一度易名為韓國的光州路,勝利后又更回廣州路名),是斯里蘭卡首都之名。涼州路原名喀布爾路,臨青路原名坎大哈路,它們分別是阿富汗的首都或城市之名。福寧路原名曼谷路,是泰國首都之名。
在租界開放供華人居住后,在“華洋混居”情況下,這種拗口的洋路名已很不適宜,工部局于是將這些帶有濃厚的殖民地情愫的路名更改為中國的地名。
上圖為淮海中路,即過去的霞飛路。
在一戰(zhàn)的索姆河戰(zhàn)役失利后,法國的霞飛元帥被解除了軍中的實職。
租界本是洋人的天下,是故路名還多用來表示或寄托他們對本國的名人或在滬洋人的尊敬與情懷。法租界就多以法國的名人命名街道,有時則用以紀念在滬生活過的法國公民。前者有貝當路(今衡山路)、霞飛路(今淮海中路)、辣斐德路(今復興中路)、福煦路(東段為今金陵西路,西段為今延安中路)等,這些都是法國當時歷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著名將帥,他們的彪炳功績與赫赫威名,讓走在這些馬路上的行人能多少感受到“法國的光榮”。后者有葛羅路(今嵩山路)、敏體尼萌路(今西藏南路,其中北段后改稱虞洽卿路)、白來尼蒙馬浪路(今馬當路)、環(huán)龍路(今南昌路)、臺拉斯脫路(今太原路)等,這些人士中,有的是曾當過法國駐滬總領事;也有從法國來上海作飛行表演而墜機身亡者,如環(huán)龍(Vallon Rene);有的是旅滬法國人,在一戰(zhàn)時戰(zhàn)死疆場。這種用普通旅滬法僑命名的路名還不少,今天的永嘉路、烏魯木齊南路、康平路、山東南路、襄陽南路、建國西路、南昌路東段等,原來的路名,也都像太原路一樣,取自一些從上海歸國參戰(zhàn)而又犧牲的法僑名字。在滬居住的法僑權利機構公董局(機構設在原來位于淮海中路上的比樂中學內,地鐵一號線的黃陂路站出來的中環(huán)廣場,就是比樂中學的原址)以上述法國人名來命名馬路,既是“法蘭西情結”的流露,也反映了旅滬法僑的“上海意識”,畢竟這些人和上海的“法國城”(舊時對法租界的稱呼)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
貝當老元帥和上海曾以其名字命名的馬路,衡山路曾叫貝當路,衡山公園叫貝當公園。
類似用各國在華名人命名馬路的做法在公共租界也有,如赫德路(今常德路)、戈登路(今江寧路)、熙華德路(今長治路)就是。而1925年辟筑的天山路,最初亦以美國總統(tǒng)林肯名字命名。除政壇名人外,滬上還有一個用路名紀念重要的教會人士的現(xiàn)象,如虹口美租界的實際開拓者是美國圣公會主教文惠廉,主教亦被早期滬人稱為監(jiān)師,今虹口區(qū)的塘沽路舊名文監(jiān)師路,因其姓氏發(fā)音為“Boone”,故上海市民習慣上將此路叫做“蓬路”。此外還有福開森路(今武康路)、趙主教路(今五原路)、姚主教路(今天平路)、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勞神父路(今合肥路)、孟神父路(今永善路)、杜神父路(今永年路)、古神父路(今永福路)等,都是旨在紀念外國傳教士的路名。這些教會人士在租界社會中的地位之高,于此也可想見。當年十里洋場中像教會路、教堂街、教堂路這類路名也不鮮見,甚至好幾條馬路都曾用“天主堂街”來冠名,如今天的四川南路、蒲西路、梧桐路,當年都曾叫天主堂街。這說明,由異域移入申城的基督教文化之樹,業(yè)已在上海灘的土壤中扎下了根。
文惠廉主教(筆者兒時就住塘沽路附近的河南北路,曾
去蓬路排隊買菜)
租界收回后,帶有洋味的舊路名也似過眼云煙,基本上被中國各地的地名所取代。但以人名命名馬路者仍有,如抗日名將謝晉元、張自忠的名字即被用來命名馬路。而環(huán)繞市區(qū)的大道則用“中山”之名加方位、序數(shù)詞命名,還有以其號“逸仙”命名的重要干道,跨連著楊浦、虹口、寶山三個區(qū)。當年在反清革命中曾與孫中山先生齊名合稱的黃興,也被用來命名馬路(即過去的寧國北路)。五角場附近更涌現(xiàn)出著名的黃興綠地。今后,只要路名不改,上海的市民就會記住這些中華民族的脊梁。
從上到下依次為黃興、張自忠、謝晉元
滬上還有的馬路并非用地名或人名來命名,諸如國泰民安,政通人和的美好意愿,在馬路名字上也有反映。當年住在“大楊浦”時,這里據(jù)說是“九政十八國”,如復旦大學的邊門和上海財經(jīng)大學的正門就在國定路上,周遭的馬路有政通、政民、政立、國順、國權等馬路,縱橫交錯。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些馬路的漢字下,都還有著拼音字母,但并非每條馬路的拼音字母都正確無誤。2001年5月,筆者因有事到五角場警署辦理有關手續(xù)(當時買了財大小區(qū)的房子),曾途徑附近一條叫國庠路的小馬路,看到路牌上該字下的拼音赫然標示為Yang?!扳孕颉北緸楣艜r鄉(xiāng)學的稱呼,“庠”字的讀音與“鄉(xiāng)”同,拼音當為Xiang,此字在現(xiàn)代漢語中幾乎停止了使用。顯然,有關的市政機構工作人員在制作路牌時,想當然地把庠字念成了“癢”字,只是這樣一來,好端端的國庠路,從讀音上竟成了國“癢”路,多少有些滑稽。雖說南來北往的人也不少,真正去注意其拼音的畢竟是少數(shù),但作為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在標識路牌的漢語拼音上同樣也不能出現(xiàn)錯誤;何況這里毗鄰好多所大學,如復旦、同濟、財大等,而就讀的莘莘學子中還不乏來自各國的老外,這些基本上是靠拼音入門來學習漢字的留學生,說不定在哪天散步時,就會看到國“癢”路的路牌,愛較真的也許還會向身邊的中國人發(fā)問,屆時,“出洋相”的可能不是洋人,倒可能是做東道主的“阿拉上海人”。
曾被用拼音標注為國“癢”路的馬路
后記:丙申年端午節(jié),也就是昨天,我想請目前住在五角場附近的兒子再去打探一下,國庠路的路牌是否改了拼音,他肯定地表示,已經(jīng)改過來了,據(jù)說該路牌在前些年的“新聞坊”節(jié)目中遭到民眾的舉報,已經(jīng)得到糾正。兒子還強調自己是專門去看過的。我覺得有必要在后記中提一下,這種有關大上海顏面的事情,確實是馬虎不得的。既然有關負責其事的部門改正過來,也是好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