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對準(zhǔn)新人眼里，婚禮都是一場隆重、新鮮的大戲。新人如主角般閃亮登場，演繹大喜之日的幸福與從容。而保證這幕大戲完整、完美的，當(dāng)然少不了那些重要的配角們。
今天我們推送的是原載于《上海灘》叢書《年味鄉(xiāng)愁》中由樹棻先生撰寫的《麗都花園中的婚禮》一文(我們在刊發(fā)時題目作了修改)，看看在8周歲那年，作者在麗都花園參加婚禮的那個“拉紗童子”的經(jīng)歷吧！
樹棻
我已年屆七旬,在過去的歲月里曾參加過不少次婚禮,五六歲時曾不止一次被選去當(dāng)“拉紗童子”,也就是和另一年齡相仿的男孩并肩拉著新娘禮服上那條很長的披紗尾端,伴隨《婚禮進行曲》緩慢地穿過禮堂。
兩個“拉紗童子”和拎著花籃在前為新娘引路的小女孩,被合稱為“小儐相”?！靶喯唷币话愣际菑男履锛矣H友的小孩中挑選出來,那身小禮服也由新娘家提供。無論男女小孩,挑選的標(biāo)準(zhǔn)一般都是兩個,一是生得漂亮俊秀,二是斯文聽話?？晌耶?dāng)時與這兩個標(biāo)準(zhǔn)都相去甚遠。我從小是黑不溜秋的,還有點臉生橫肉,斯文聽話更談不上,我進中西女中第一附小幼稚園的第一天就打哭了兩個男生,以后一直是老師認(rèn)為“最坐不住”的學(xué)生。但盡管這樣,還是常有機會被選去給新娘拉紗。當(dāng)時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有時候瞧著婚禮上另外那三個粉妝玉琢般的小儐相,暗自有些納悶：自己怎么會和這些“洋囡囡”般的孩子成為同伙的?
民國時期婚禮上的“小儐相”
直到長大之后,才明白當(dāng)“小儐相”原來也可以算作一種優(yōu)待或禮遇,是對被選孩子的家庭乃至家族所表示的一種姿態(tài)。正因為如此,所以在上海的一些西式婚禮上,往往也有一些像我這樣形象上不合格的“小儐相”出場露臉,其中緣由是只能意會而不宜點破的。
由于當(dāng)時年紀(jì)太小,我已記不清選我為新娘拉紗是哪些親友家了,當(dāng)然更記不起那些婚禮是在哪些場所舉行的。童年時參加過的婚禮中,尚能記得較為清晰的只有我堂姐孫倩華的那場婚禮。
那是1941年秋季,我已過了8周歲,虛齡已是10歲,這樣的年紀(jì)當(dāng)然不可能再當(dāng)“拉紗童子”了,我便有機會在人叢中亂擠亂竄,踩痛許多賀客的腳,招來許多人的“憎厭”。
那天的新娘是我二叔的長女,大我11歲。新郎姓楊名定國,世居江蘇常熟,當(dāng)時剛在上海念完大學(xué)進了一家銀行工作。他是常熟有名的“翁、龐、楊、紀(jì)、歸、言、曲、蔣”八大望族中的楊氏家族的成員,曾祖父曾在清代咸豐朝中任翰林院修撰兼南書房侍讀。我的二嬸出自楊家,是他的堂姑母,因此這次結(jié)婚屬于親上加親。
舉行婚禮的地點是公共租界麥達赫斯脫路(今北京西路)上的麗都花園,現(xiàn)在那里便是上海市政協(xié)辦公場所。當(dāng)年的麗都花園是一家兼營餐飲的娛樂場所,偌大一片花園中,有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中菜餐廳、一家賭場、一座露天游泳池和彈子房、西餐廳、咖啡館等。
麗都花園
這家娛樂場的老板名叫高鑫寶,是上海有名的“小八股黨”中的成員、黑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那時候他剛死去不久,是因為爭奪利益而被自己過去的汽車夫兼徒弟吳四寶派人用手槍打死在大西洋西菜館門前的。
他死后家屬仍住在麗都花園中,麗都花園的業(yè)務(wù)由他的弟弟高阿毛管理,這當(dāng)然也是個黑道中人物。高鑫寶的兒子高尚廉是我在東吳大學(xué)附中念初中時很親密的同學(xué),我常跟著他到麗都花園中去玩耍和游泳。20世紀(jì)50年代初他去了香港,在那里改名為高青云,并且成了有名的評彈票友,誰知壯年竟因拔牙時血中毒而去世。當(dāng)然這些都是我去參加堂姐婚禮之后的事了。
由于男女雙方各邀請了不少客人,因此婚禮當(dāng)天麗都花園的餐廳被全天包下。除了兩個年幼的妹妹,我們?nèi)页赃^午飯便開始到那里去了。汽車開進麗都花園,在餐廳門前停住。祖母剛下車,便由聞訊迎出來的女眷們擁簇著進去了。她們進了餐廳后面的一個大房間,那里已擺好幾張麻將桌。只待祖母一到,等候著的女眷們便紛紛坐下,“開臺”打牌了。
麗都舞廳
與祖母同來的父親則進了餐廳大堂邊的一間起坐間,和另外一些男賓呷著咖啡、抽著雪茄閑聊。汽車則開回家去接母親和兩位姐姐。逢到家族或親友中有重大喜慶,母親照例要給我那兩位姐姐精心地打扮一番,因此她們要到婚禮開始前不久才能到來。
這樣,我在這段時間里便成了沒有家長監(jiān)管的孩子,這里的房子和花園又比自己家里的大得多,于是我就和一些年齡相仿的男孩子“瘋”了起來,相互追逐戲耍,直到婚禮開始時才擠進禮堂去軋鬧猛。
哈同的長子當(dāng)了男儐相
禮堂便是那間大餐廳。大概是經(jīng)常被租用作婚壽慶宴禮堂的緣故,廳內(nèi)用紅漆矮欄分隔成兩個部分,外面三分之二的面積排列筵席桌面,里面約莫三分之一面積作為禮堂,舉行儀式和典禮。那天從大廳門口直到禮堂中一張長桌前鋪著紅地毯,長桌后面坐著幾個穿藍袍黑褂的男人和盛裝的女人,那些便是證婚人、主婚人(男女雙方家長)、介紹人和司儀。來賓們便站在兩旁觀看。
琴師在一架三角鋼琴上彈起《婚禮進行曲》的前奏。這時,穿著燕尾禮服、手挾高禮帽的新郎和男儐相便并肩疾步從大門外走進來,經(jīng)過紅地毯,并肩站到證婚人等所坐的長桌左前方,等候新娘入場。
作者堂姐的結(jié)婚照
隨著節(jié)奏緩慢的《婚禮進行曲》,屬于新娘這方的那支隊伍出現(xiàn)在禮堂大門口,緩緩地向大廳里走來。走在隊伍最前面開路的照例是一個小女孩，她穿著粉紅色緞裙,一只手拎著鮮花籃,一邊走一邊把籃中的花瓣輕輕地向兩邊拋灑,在她身后約兩米處走著穿淡綠色緞子長裙、頭上戴著金冠的女儐相,再后兩米處則是穿銀色長裙、披潔白頭紗的新娘,最后照例是兩個拽裙尾的男童——便是我?guī)啄昵鞍缪葸^多次的角色,他倆照例穿著度身定做的黑絲絨西式古裝褂褲,在婚禮之后,這身衣服將由他倆的家長帶回去留作紀(jì)念。
舊上海婚禮上的“小儐相”
新娘和女儐相站到新郎和男儐相對面之后,司儀宣布儀式開始。按例行程序,先是證婚人致辭,再是介紹人講話,然后是主婚人代表致謝,最后是上述這些人和新郎新娘在結(jié)婚證書上蓋章,一對新人則由男女儐相代蓋。
這樣,這場婚禮儀式便算是完成了,新郎新娘相挽著從原路走出禮堂,這時包括我在內(nèi)的許多孩子都搶著將彩色紙屑和紙帶向他倆頭上撒去……隨后,婚宴開席了。換了衣服出來的新人,依次逐席敬酒謝客等程序,和眼下的大多數(shù)婚禮基本一樣。
由于年久日遠,我已記不得那天婚禮上的證婚人是誰了,反正按照慣例應(yīng)是一位年紀(jì)較大的社會名流,這人也未必和男女兩家有什么淵源,有許多時候是男家或女家曲里拐彎地轉(zhuǎn)托別人邀請來的。在那天的婚禮上備受矚目的卻是那一對男女儐相。
那天擔(dān)任女儐相的是榮立賚小姐,她是舊時中國紡織業(yè)巨擘榮宗敬的幼女。我的三姑母孫鳳蕙嫁給了她的兄長榮輔仁(鴻三),她便成了我姑母的小姑。
榮立賚女士(中)
由于她的乳名叫“彌陀”,我的祖母、姑母們和母親都用這乳名喚她,我和姐妹們便喚她“彌陀孃孃'。她和那天結(jié)婚的我的堂姐同歲,從少女時便常在一起,因此那天請她當(dāng)女儐相是順理成章的。
那天的男儐相更受人注目,因為他是個白種人,他是榮立賚的未婚夫——喬治·哈同(上海英籍猶太裔富豪撒拉斯·哈同的長子)。他被邀來當(dāng)男儐相是由于和榮立賚的關(guān)系,這是不言而喻的。
20世紀(jì)90年代中期喬治患病去世,久居香港的彌陀孃孃則至今仍很健朗,每年還會出席中西女中香港校友會的年會。
我們接下來再來看一看
由史欣先生寫的上海解放日的
一場婚禮的小插曲吧！
讓婚禮進行到底
史欣
這事發(fā)生在1949年5月25日,也就是蘇州河以南市區(qū)解放的那天。
解放軍夜宿南京路街頭
一隊解放軍與幾位接管人員,來到了坐落于威海衛(wèi)路、石門一路東北角的新生活俱樂部禮堂,準(zhǔn)備接管這處國民黨市政府轄下的機構(gòu)。那時，禮堂里正有一對新人在舉行婚禮。
因為戰(zhàn)爭關(guān)系,來賓“非常寥落”,連證婚人也沒到,只得臨時請了一位長者擔(dān)任。當(dāng)解放軍與接管人員走進禮堂時,新人與賓客都不知怎么辦才好。帶隊的干部見狀,即請婚禮繼續(xù)進行,而讓解放軍與接管人員在旁等待。直到全部儀式結(jié)束,包括賓客們從容用完茶點,才開始接管。
5月27日的最后一期《申報》,刊出了這一上海解放日中有趣的小插曲。
1949年5月27日《申報》上有關(guān)婚禮的報道
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未知這對新人是否能看到這篇文字,他們一定是永遠不會忘記那天的情景的,我想。
親愛的朋友們，
過去的歲月里
您一定曾參加過不少次婚禮吧？
您有什么特別難忘的記憶嗎？
不妨發(fā)表留言和大家分享一下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