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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健
張志偉最痛恨的事就是以貌取人。因為他對這種事比一般人有更深刻的感悟。
25年前張志偉去縣水利局上班時,局里剛好要配一名辦公室副主任,雖說這個職位微不足道,但“大小是個官,強過賣水煙”,還是有幾個人在明爭暗斗。當(dāng)時,就有旁觀者提醒張志偉說,你別報名了,一是你才上班,資歷太淺,人脈關(guān)系也不行,二是你個人的形象氣質(zhì)與這個崗位相差甚遠,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早早死了這條心吧!
張志偉性格倔強,聽了這話,滿不在乎地說:“局里規(guī)定的報名條件中,并沒有說資歷淺者和貌不驚人者不能報,所以我就符合條件,我不能未戰(zhàn)先敗。”后來,在公開競聘大會上,他以清晰的思路和流暢的表達,一路過關(guān)斬將,完美勝出。特別是在“自我展示”加分環(huán)節(jié),他一口氣背誦了宋代呂蒙正的《寒窯賦》,聲情并茂,抑揚頓挫,一字不差,一下子把全場的人都震住了。再后來,他憑借自己扎扎實實的工作態(tài)度和堅韌不拔的拼搏精神,一路升遷,由辦公室副主任到主任,又到副局長、局長,再到副縣長、縣委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真可謂是一路綠燈,青云直上。而每次和下屬談心或在內(nèi)部工作會議上講話,張志偉都會現(xiàn)身說法,把自己的經(jīng)歷熱血沸騰地講述一遍,并會意味深長地背出一段震撼人心的文字:“張良原是布衣,蕭何曾為縣吏。晏子身無五尺,封作齊國宰相;孔明臥居草廬,能作蜀漢軍師。楚霸雖雄,敗于烏江自刎;漢王雖弱,竟有萬里江山。李廣有射虎之威,到老無封;馮唐有乘龍之才,一生不遇?!甭?wù)邿o不肅然起敬。久而久之,大家都記住了張志偉的口頭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span>
張志偉的成長歷程非常勵志,多少年來,每每聽到有人在官場和坊間分享他的故事,他都會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自豪和沖動。
然而就在昨天,張志偉卻在心里破天荒第一次對以貌取人發(fā)起了感慨。
要說張志偉痛恨以貌取人,那是有原因的。因為,他的身高不足一米六,而且牙突耳扇,膚色如炭,相貌丑陋,走在大街上就是活脫脫的武大郎,即使是蹬三輪車收破爛的,也不會給他讓道。
那么,到底是啥事刺激了已經(jīng)成為縣委常委、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的張志偉呢?昨天下午,一個考察團抵達本縣,張志偉奉命前往高速路口迎接,就在對方的豐田轎車在高速下站口停穩(wěn),有兩個人笑容滿面地從車上下來后,快步迎上來握手的對象竟然不是他,而是他的司機小劉。盡管小劉當(dāng)時就把身體撤到了后面,突出了張志偉,并趕緊向?qū)Ψ阶髁私榻B,對方也迅速做出了正確反應(yīng),但是這件事還是給張志偉造成了不快。
晚上陪客人吃過飯,從賓館回家的路上,借著醉意,張志偉打量著司機小劉,感覺到小劉真的比自己更像領(lǐng)導(dǎo),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一表人才。也就是因為這么走心的一看一想,張志偉開始自慚形穢,覺得以貌取人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回到家臨睡前,張志偉把這事告訴了老婆,老婆一聽,挖苦他說:“人家把你當(dāng)司機也是正常的。”
張志偉反唇相譏:“我長得這么寒磣,你為啥還要嫁給我?”
他老婆咧咧嘴說:“蘿卜白菜,各有所愛?!?/span>
張志偉并不在意老婆的說法,嘿嘿一笑,伸個懶腰說:“咋了,想換人了?”
他老婆笑說:“早就想了?!?/span>
張志偉也故意斗嘴:“我也早想換了?!?/span>
“啥?你還想換哩?”
老婆這句帶著驚訝的追問,使張志偉不知怎地就脫口說出了一句未過大腦的話:“我說的是……早就想換司機了,免得自找難堪。”
這句拐了個大陡彎兒的回答,不但起到了表達忠誠、安撫老婆的作用,而且也引發(fā)了老婆對這個問題的思考:“還是趁早換了好。”
老婆的這個意見,使張志偉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在水利局當(dāng)局長時的一件往事。有一天,辦公室主任跟他建議換個司機,中等個子的,不要那么帥的,當(dāng)時他非但沒有同意,反而還批評辦公室主任鼠目寸光,思想狹隘,不務(wù)正業(yè)?,F(xiàn)在想想,人家是在給他爭面子,是為了維護他的形象,人家是沒有錯的。
這次,張志偉已經(jīng)開始慎重考慮更換司機的問題。就在他暗中物色新司機人選時,突然發(fā)生的一件事兒把他的計劃全打亂了。
那天,小劉給他開車往省城辦事兒,剛出縣城,就在國道上發(fā)生了撞車事故,他和小劉都被甩出了車外。當(dāng)時,人還清醒的小劉趕緊撥打了縣人民醫(yī)院的急救電話,并特別交代說,是縣委統(tǒng)戰(zhàn)部張部長受了傷,讓他們抓緊時間。等120急救車趕到后,醫(yī)護人員全都去給小劉止血包扎了,卻把張志偉晾到了一邊。張志偉當(dāng)時躺在地上,說不成話,但看著醫(yī)護人員對小劉的那股熱情勁兒,猜想他們一定是把小劉當(dāng)成領(lǐng)導(dǎo),把他當(dāng)成司機了。后來還是迷迷糊糊的小劉告訴了醫(yī)護人員,張志偉這才被手忙腳亂抬上了救護車。
這次事故發(fā)生后,張志偉心里一直感到后怕,他對以貌取人這句話又有了一種不寒而栗的痛徹感悟。
出院了,回到家的當(dāng)天晚上,張志偉一臉沉郁地對老婆說:“得抓緊把小劉換了?!?/span>
他老婆一愣,提醒他說:“小劉對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span>
張志偉唉聲嘆氣說:“這社會風(fēng)氣不正,以貌取人,太可怕了,說不定啥時候會因此要我命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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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田健,筆名東籬,河南修武人,漢族,1965年7月出生,現(xiàn)在修武縣人大常委會工作。系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南文學(xué)雜志社簽約作家。作品散見各類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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