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三條毒計剝光鳳姐
一、 釜底抽薪
賈赦的鬧劇最終以灰頭土臉而結束,鳳姐早早就知道,平兒更是明白的一塌糊涂,這個從鳳姐教訓邢夫人以及回到家鳳姐和平兒的對話都能看出來。但是這場鬧劇的真正受傷者卻不是賈赦,更不是邢夫人,而是鳳姐。賈赦在賈母身后自然有還手的機會,賈赦既然有還手的機會,邢夫人自然也跟著雞犬升天了,可是可憐的鳳姐就沒有任何機會了。賈赦的鬧劇造成的賈赦效應直接導致在賈母面前邢夫人失勢,邢夫人失勢就代表榮國府大房失勢。鳳姐在賈赦的鬧劇中的表現(xiàn)自然成為大房詬病的焦點。鳳姐急功近利的品行和她凡鳥的資質注定她不能明白賈赦的鬧劇向她襲來的真正目的。賈赦的鬧劇造成的賈赦效應使得賈赦雖敗猶榮,賈赦的試探給大房帶來至少三點信息:1.賈璉并不忠誠。2.賈母偏心二房。3.鴛鴦志不在大房。這三點信息是賈赦以后跟二房斗爭策略的制定依據(jù)。難怪賈赦在中秋宴上極力贊揚賈環(huán),煽動二房內斗。賈璉靠不住嘛!不過再靠不住,終究賈璉還是自己的兒子,可這個王熙鳳就不一樣了,她跟二房有著絲絲縷縷的這樣那樣的聯(lián)系啊,不能不讓人心生疑竇。這樣一來,鳳姐竟招來強大無比的敵人賈赦!鳳姐啊鳳姐,你怎么如此糊涂!招來公公的不喜,那么,往后的日子怎么過,可想而知!
賈赦的鬧劇是極有戰(zhàn)略意義的一次試探。糊涂的鳳姐不知就里,竟然跟自己的直系領導玩起了太極,這不是找死嗎!更何況這個平兒她也沒閑著,倒去鼓動鴛鴦抗婚,鼓動鼓動也就罷了,可她偏偏讓金文祥的媳婦逮個正著!加上鳳姐此后為平兒的故意遮掩,造成的假象就是鳳姐故意為之,因為在鴛鴦知道事情原委了以后平兒和襲人就跟鴛鴦在一起。大家應該對平兒的那一番作為有印象:明知鴛鴦不為,卻還稱她“新姨娘”,采取惡心的方式引導鴛鴦,再看言語:平兒搖頭道:“你不去未必得干休。大老爺?shù)男宰幽闶侵赖?。雖然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此刻不敢把你怎么樣,將來難道你跟老太太一輩子不成?也要出去的。那時落了他的手,倒不好了。”鴛鴦還就是個不怕威脅的,立刻冷笑而應。平兒這一手誘導術卻是不簡單,鴛鴦氣血剛強的性格平兒不是不知道,但平兒還是說了再說:平兒道:“你的父母都在南京看房子,沒上來,終久也尋的著?,F(xiàn)在還有你哥哥嫂子在這里??上闶沁@里的的家生女兒,不如我們兩個人是單在這里。”把所有的后果都分析給鴛鴦。連邢夫人都知道說服鴛鴦的套路,平兒怎會不知?平兒原本不是來勸鴛鴦的,而是試探鴛鴦的心理,再堅定鴛鴦抗婚的決心。這兩句問話平兒明白了鴛鴦的心理,至于這里的話就直接幫腔策反鴛鴦抗婚了:襲人平兒忙道:“你倒別這么說,他也并不是說我們,你倒別牽三掛四的。你聽見那位太太、太爺們封我們做小老婆?況且我們兩個也沒有爹娘哥哥兄弟在這門子里仗著我們橫行霸道的。他罵的人自有他罵的,我們犯不著多心。”一個“忙道”直接道出了襲人平兒對賈赦的鬧劇何其統(tǒng)一的心態(tài)!襲人自不必說,人家是二房的,態(tài)度很自然。平兒有這態(tài)度就奇了。難不成平兒是二房的人?平兒一樣也知道自己是大房的;平兒一樣也知道鴛鴦對賈母意味著什么。可是平兒這套說辭賈赦不會聽到嗎?如果賈赦聽不到,那賈赦真就沒用,也就打不出這么高明的一套鬧劇來了。賈赦一旦聽到,那么賈赦心存芥蒂的不是平兒,因為平就是鳳,平兒尚且不夠資格讓賈赦芥蒂。當然,如果僅僅這樣,賈赦根本不會在意鳳姐。要命的是鳳姐和豐兒的這個對話,直接將鳳姐從賈赦心目中兒媳的位置拉了下來:邢夫人便令人叫了他嫂子金文翔媳婦來,細細說與他。金家媳婦自是喜歡,興興頭頭找鴛鴦,只望一說必妥,不想被鴛鴦?chuàng)尠滓活D,又被襲人平兒說了幾句,羞惱回來,便對邢夫人說:“不中用,他倒罵了我一場。”因鳳姐兒在旁,不敢提平兒,只說:“襲人也幫著他搶白我,也說了許多不知好歹的話,回不得主子的。太太和老爺商議再買罷。諒那小蹄子也沒有這么大福,我們也沒有這么大造化。”邢夫人聽了,因說道:“又與襲人什么相干?他們如何知道的?”又問:“還有誰在跟前?”金家的道:“還有平姑娘。”鳳姐兒忙道:“你不該拿嘴巴子打他回來?我一出了門,他就逛去了;回家來連一個影兒也摸不著他!他必定也幫著說什么呢!”金家的道:“平姑娘沒在跟前,遠遠的看著倒象是他,可也不真切,不過是我白忖度。”鳳姐便命人去:“快打了他來,告訴他我來家了,太太也在這里,請他來幫個忙兒。”豐兒忙上來回道:“林姑娘打發(fā)了人下請字請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進門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說:‘告訴你奶奶,我煩他有事呢。’”鳳姐兒聽了方罷,故意的還說:“天天煩他,有些什么事!”白眉赤眼,金文祥媳婦明明看見平兒在身邊,鳳姐如此遮掩,誰不想到是此地無銀?難道金文祥媳婦在賈赦面前(鳳姐不在場)也會如在鳳姐面前這么說嗎?絕對不會滴!
被大家冊封為忠誠侍主的平兒在這樣敏感的問題面前。不但沒絲毫的周旋乃至回避,反而跟襲人一起鼓動鴛鴦!平兒色色想的周到,就連給襲人拿衣服的空兒還能想到刑岫煙,難道此刻就想不到鳳姐的艱難處境?明明白白的事情,鳳姐棲身之地就此完蛋在一個同房丫頭的身上。鳳姐替平兒遮掩,純屬無心,大概也是擔心自己受到牽連,平兒卻絲毫不怕自己的行為牽連到鳳姐,何也?平鳳本存二心者也!
釜底抽薪,鳳姐何處立錐!
二、 隔岸觀火
鳳尤大戰(zhàn)的結果很多人認同鳳姐完全勝利,這其實是不準確的。鳳姐瞞天過海欺騙賈母,賈母未必就信,園中姐妹就個個不信。下人婆子就更不用說了,就平兒口里的那些個全掛子武藝尚且不止,不是區(qū)區(qū)歧視他們,實在是這些人太喜歡傳是非。鳳姐因為鳳尤大戰(zhàn)背上了沉重的道德包袱,這個包袱是人盡皆知。她以一己之私把自己推向了封建婦德的反面:不賢。況且賈赦年過半百妻妾成群,連18歲的丫頭都不放過,而身為人子的賈璉卻可憐到連一個妾都沒有。何等的涇渭分明!鳳姐執(zhí)掌權柄的那時節(jié)沒人敢言就不等于鳳姐虎落平陽的時候就沒人來批。人世間就這樣,你越高,吸引的仰望者就越多,你越低,招來的鄙夷者就越多。鳳姐瘋狂報復賈璉的心理可以理解,但是報復也不能自毀長城而要有理有利有節(jié),但是鳳姐在鳳尤大戰(zhàn)中風度盡失,無理無利無節(jié):大鬧寧國府,無理無利無節(jié)占全了;刁難尤二姐,無理無仁;尤二姐跨鶴西去,竟連燒埋銀子都不給,無利之極,不但招致寧國府一致怨恨,更使賈璉恨恨不已,連“早晚報仇”的話都說了出來,由此可見老太太身后,鳳姐的處境多么危險;喪事全憑賈璉一個操持,連出來應個景兒的虛假都做不出來,無節(jié)至斯,何以加也!這時候,大家異口同聲、異氣同出、一致同意冊封的忠誠侍主的平兒在干什么?平大姑娘在隔岸觀火,一聲兒不吱的看著。平兒此刻是上帝,她享受著上帝的殊榮,也行使著上帝的尊榮與使命:“上帝欲使他滅亡,必先使他瘋狂”。在鳳姐惡整尤二姐的同時,平兒利用自己的地位和身份給尤二姐格外開恩,她不是暗地里進行,而是明目張膽,肆意妄為的進行著,但是她也精明的不讓鳳姐一個人知道,除了鳳姐,其他人都知道,鳳尤大戰(zhàn)只有秋桐意志堅定的站在鳳姐一邊,可是平兒竟不害怕讓秋桐知道她的行為。如果是行好,那就一概不讓任何人知道,可平兒就是除了鳳姐一概讓任何人知道的行好,司馬昭之心啊,分明是大張旗鼓的表明:對這件事我跟二奶奶有不同看法。
以平兒八面玲瓏的風格,鳳姐執(zhí)意大戰(zhàn)尤二姐所背負的巨大風險,平兒絕對是明察秋毫之末,可是平兒就是不說,一個字也不說。對賈璉深深的怨恨,極度的失望,歇斯底里的氣憤已經(jīng)蒙蔽了鳳姐的關竅,更何況鳳姐的判詞:凡鳥,這一個詞言簡意賅的概括了鳳姐斤斤計較不計長遠得失的平庸人格,就注定鳳姐不會看到鳳尤大戰(zhàn)對她的負面影響,帶給他魔魘般的陰影。然而此時被人們冊封為忠誠侍主的平兒卻對她昏了頭的腦門子一丁點涼水也不澆。
再說尤二姐豈是良善之輩?她身后廣泛的資源她為何一絲不用、甘為魚肉?有誰會在如此困窘如此迫切的情況下甘為魚肉?況且尤二姐既然有根賈璉茍合的肝膽,又怎會如此軟弱、任人宰割?大家應該還記得尤二姐在跟興兒問及家事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尤氏笑道:“我只以禮待他,他敢怎么樣!”尤二姐為何在那院子有如此膽子,進了榮國府就成了悶葫蘆?還有這句:尤二姐笑道:“原來如此。但我聽見你們家還有一位寡婦奶奶和幾位姑娘。他這樣利害,這些人如何依得?”這兩句就是曹雪芹密碼,道出了鳳尤大戰(zhàn)鳳姐得不償失敗得一塌糊涂的真相,尤二姐深諳此理,逆來順受,無聲的反抗將鳳姐直接推向萬劫不復:寧國府從此不再親近鳳姐,當邢夫人直接尋鳳姐不是的時候尤氏做的事情是落井下石,鳳姐的悲慘命運可見一斑;賈蓉往大觀園南墻根那么輕易的一指,就代表了寧國府和鳳姐已經(jīng)從此勢不兩立了;賈璉日后報仇的那句恨恨之語表明鳳姐已經(jīng)將賈璉直接推向自己的對立面了,這才是最心痛的,最讓人心疼鳳姐的,想要得到,卻是海市蜃樓,虛無縹緲,到頭來,對面站著的卻是冤家!可憐的鳳姐那里知道鳳尤大戰(zhàn)的后果就是在自己頭上懸了一口取命之劍,隨時就要落下來。尤二姐從地下伸出了地獄之手,將鳳姐拉到了薄命司。這個地獄之手,只有平兒可以斬斷,但平兒卻視而不見,隔岸觀火。
隔岸觀火,鳳姐自食其??!
三、 上屋抽梯
做到這些,基本上鳳姐也就完蛋了百分之九十九,一般人也就收手了,不在謀他了,可平兒就是平兒,她給鳳姐百分之零點一的翻盤機會都不給:平兒風風光光的上演一出判怨決獄的好戲,直接一腳將鳳姐踢到薄命司。請問司棋是何人?迎春的丫鬟??!迎春是何人?賈赦的女兒?。∵@就對了,賈赦的女兒使的是大房的奴才,那么大觀園廚房秦顯家的就是王善保家的的親戚,王善保家的是誰?邢夫人的配房是也!這就明白了。大觀園廚房之爭實際上是大房與二房的奴才之間的利益之爭。大家都知道平兒判怨決獄的結果:二房的奴才獲得完全勝利。這個勝利來自于什么?來自于偉大的平大姑娘的辛苦周旋。且看這段:
鳳姐兒道:“雖如此說,但寶玉為人不管青紅皂白愛兜攬事情。別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擱不住人兩句好話,給他個炭簍子戴上,什么事他不應承。咱們若信了,將來若大事也如此,如何治人。還要細細的追求才是。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頭都拿來,雖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們墊著磁瓦子跪在太陽地下,茶飯也別給吃。一日不說跪一日,便是鐵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是‘蒼蠅不抱無縫的蛋’。雖然這柳家的沒偷,到底有些影兒,人才說他。雖不加賊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家原有掛誤的,倒也不算委屈了他。”平兒道:“何苦來操這心!‘得放手時須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樂得不施恩呢。依我說,縱在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終久咱們是那邊屋里去的。沒的結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況且自己又三災八難的,好容易懷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勞太過,氣惱傷著的。如今乘早兒見一半不見一半的,也倒罷了。”一席話,說的鳳姐兒倒笑了,說道:“憑你這小蹄子發(fā)放去罷。我才精爽些了,沒的淘氣。”平兒笑道:“這不是正經(jīng)!”說畢,轉身出來,一一發(fā)放。
平兒很會說話啊,看看這句說的:“終久咱們是那邊屋里去的。”為何在賈赦的鬧劇拿出你一個字兒不說,這會子輪到奴才們爭權奪利、你平大姑娘為二房奴才謀取利益的時候來說?有鳳姐今天這一出,因此就有抄檢大觀園的這么一出:“那王善保家的本是個心內沒成算的人,素日雖聞探春的名,那是為眾人沒眼力沒膽量罷了,那里一個姑娘家就這樣起來,況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連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況別個。今見探春如此,他只當是探春認真單惱鳳姐,與他們無干。他便要趁勢作臉獻好,……”看一下王善保家的行事,就知道鳳姐在大房奴才心目中的形象是什么樣子了。鳳姐也是大房的主子,為何能跟王善保家的無干?這豈不是很奇怪嗎?主子面上無光,奴才更甚一層了,豈能無干!這就是平兒行權的陰影??上P姐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萬劫不復了,只等老太太身后明正典刑了,王善保家的所以才覺得跟他們無干。
平大姑娘苦心孤詣勸鳳姐施恩,為的就是爭取二房的全面勝利,而二房越張狂,最憋氣的是誰?平大姑娘甚至拿體貼鳳姐肚里孩子掉了來打動鳳姐,使得事件按照自己的意愿發(fā)展,這一招不可謂不毒,平大姑娘費了許多周折擊出的最后一招果然斃命,鳳姐從此把大房的貓兒狗兒都得罪遍了,鳳姐還能期望什么樣的幸福圍繞著她轉?可憐的阿鳳!
上屋抽梯,鳳姐無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