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紐喻四試探
清華簡《耆夜》中夜字,或釋作舉,釋作舍,義似皆未諦。似當釋作厭。厭古聲紐為影母,古韻在盍部。夜字聲紐為喻母,古韻在鐸部。影、喻皆喉音,盍部、鐸部古皆入聲,其元音皆為a,可以通假。
厭古同猒、壓,此有二義:一為滿足,引伸為充滿,飽滿;二為榨質(zhì)取酒,李白《金陵酒肆留別》詩:“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嘗”取其義。
《耆夜》中二義皆可用,而以一義為尙。夜爵卽實爵、滿爵,所謂通紅的酒盃斟滿酒也!
喻四紐,中古與影紐清濁相對,今日稱為零聲母。喻四古讀如何,茲作一試探。
喻母實指喻四,以其作聲紐之字,皆四(或三)等細音字,必有一介音,王力先生在《詩經(jīng)韻讀》等中定為i或三等字介音y。瑞典漢學家高本漢將其古讀定為定母和邪母,二者皆為舌頭濁音,曾運乾有類似說法。王力先生不贊成此說(見《詩經(jīng)韻讀》)。由于先生重在研究《詩經(jīng)》之韻部,對喻紐未行伸說,置為待定,以j表示。
高本漢曾經(jīng)用越南語作對比研究過古漢語語音。在越南語中,幾乎所有音讀漢字喻四紐字頭都是D,如延(以然切),在越南語中讀Diêm,D在越南語中的讀音,類似于古漢語精系字之邪紐,與川方言中之“日”字聲母讀音相類。越南語中,相當于古漢語定母之音標為?,而以?為字頭之越南字不僅有古漢語中聲紐為定紐之字,而且有端紐字、如怛(當割切)[?áp](方括號中為越南字,下仿此)、帶(當蓋切)[?ái];有透紐字如塔(吐盍切)[?áp]。反之,古漢語中聲紐為定紐之字,如啖(徒敢切)[Gi?m]、蛋(徒旱切)[Tr?ng],首字母皆不是?。
喻紐三等音字,在越南語中很少,表達得也比較亂(如有表為影紐字者,這似乎也說明影紐與喻紐之特殊關(guān)係),此不論。
由此可以作一推測,喻四紐之字與定紐字在其引入越南時,一定有別,⑴其聲有別,喻四越南讀音為D,有類古漢語中之邪紐;定紐之字越南讀音為?,與古漢語之定紐相類。⑵喻四紐之字,在越南語中十分整齊,其字首字母幾一律為D,可能為適應本土語音而統(tǒng)一加上的音頭,方能如此整齊。而定紐則按其原讀音引入,隨時間而發(fā)生變化,如所引幾例,與國內(nèi)定紐字變?yōu)槎恕⑼?、澄紐等有類似之情況,目今定紐在普通話中已消失。
現(xiàn)以《詩經(jīng)》入韻字作一推測。
肄:羊至切,聲紐為喻,從聿得聲,《爾雅》:“于,曰也”馬瑞辰以為曰讀若聿,聿于一聲之轉(zhuǎn)。肆從聿得聲,中古聲紐為心母(精系字);又肇從聿得聲,中古聲紐為澄母,與定紐相關(guān)。再如睪為羊益切,喻紐。懌、譯、繹等皆得其音,但澤中古聲為澄紐,釋中古聲為書紐??梢娪骷~字與定紐字上古確有轉(zhuǎn)化關(guān)系,但不等于喻四紐古為定紐。
暫不論喻四紐古讀何音,喻四紐字從《詩經(jīng)》至今,按王力先生研究,如同影紐,其讀音至廣(切)韻未變,如羊、引、夷、盈、墉、猶、以、弋、瑤等皆讀原聲紐,并未衍化為別的聲紐,但見、溪、群、疑;端、透、定、泥;邦、滂、并、明;精、清、從、心、邪;曉、匣等,都發(fā)生了許多衍化,上古定紐字,如陶,王先生擬古音作[du],定紐幽部。中古音已作徒刀切,定母豪韻;今已讀作[táo]。而陶讀為馀昭切者,至中古仍為馀昭切,今直接由“馀昭”切,仍讀“遙”,皋陶之陶是也。“裯”,王先生擬上古音為[diu],定紐幽部,中古作直誅切,澄紐虞韻,或作都勞切,端紐豪韻;或直由切,澄紐尤韻??梢姸~字讀音自上古至中古有許多變化,今日普通話里已無定紐。喻紐字讀音卻十分穩(wěn)定。未隨定紐變而變。因而絕非定紐,當然也絕非邪紐。
喻紐如此穩(wěn)定,只能如影母一樣是零聲紐。因為喻四等字前有介音i或y,則字音只隨韻腹變。
古聲紐常清濁對出,如見與群,端與定,邦與并,精與從,心與邪等。王力先生在其著作中,將喻紐待定作j,誠有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