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撰文/攝影/王淼
最早并沒有書房，所謂的“書房”，只是一個三抽桌，外加一個舊紙箱——三抽桌放在父母的房間里，舊紙箱放在我的床下，而我所有的藏書——如果那也可以稱作是藏書的話，則分別存放在三抽桌的抽屜里和那只舊紙箱內(nèi)。其中，三抽桌的抽屜里放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小人書，按不同的題材一排一排整整齊齊地碼好；舊紙箱里則放滿了彼時剛剛“解放”的各類文藝書籍，印象比較深的，有《青春之歌》、《林海雪原》、《苦菜花》、《戰(zhàn)斗的青春》等等。
有一段時間，我一個人住爸爸的辦公室，書房也跟著搬進(jìn)爸爸的辦公室內(nèi)。我先是占用了爸爸辦公用的大立柜，把爸爸的辦公用品統(tǒng)統(tǒng)挪到立柜的最下層，然后把我的書籍放在立柜的最上層，與爸爸平分立柜的半邊天下。大立柜沒有玻璃門，從外面看起來自然不如書架那般明快、敞亮，但找起書來畢竟比舊紙箱方便多了，尤其是爸爸下班以后的時間，辦公室完全歸我使用，這讓我第一次有了一點(diǎn)擁有書房的感覺。緊接著，我又改造了那張單人床，留夠我睡覺的空間，然后把我平時愛看的書籍，一股腦地堆放在單人床的另一邊，雖說沒有條理，甚或雜亂無章，卻頗富雜趣，且隨手可取，每晚胡亂翻書的習(xí)慣，也正是從那時開始養(yǎng)成。
在爸爸的辦公室里住的時間不長，我就搬進(jìn)了新居，從此正式擁有了屬于自己的臥室加書房。打家具時捎帶著打了一個小巧的書架，通體油成好看的淺黃色，兩側(cè)外板的中間微微鼓起，形成一個折弧，是彼時正在時興的“捷克式”。將書架搬進(jìn)新居的第一天，我就像迎接一個盛大而喜慶的節(jié)日，如同完成一個莊嚴(yán)而溫暖的儀式，忙著對自己的書籍分類，上架。我把自己認(rèn)為最重要的書籍?dāng)[放在書架的上層，因?yàn)槟抢锸遣貢拈T面；我把自己喜歡的書籍?dāng)[放在書架的中間，因?yàn)槟抢锸亲钚涯康奈恢?；書架的下層擺放的是我當(dāng)時訂閱的一些文學(xué)期刊，諸如《收獲》和《十月》，等等。整個書架排列得密密匝匝、滿滿當(dāng)當(dāng)，正是因?yàn)橛辛诉@個小巧的書架，我的書籍才結(jié)束了流浪的狀態(tài)，從此擁有了一個固定、穩(wěn)妥的家。
真正擁有一個獨(dú)立的書房，已經(jīng)是結(jié)婚以后的事情了。這間獨(dú)立的書房不算多大，里面依次放著四個帶有玻璃門的書架，四個書架中的書籍，其內(nèi)容分別按照古、今、中、外的劃分?jǐn)[放，書架的空隙處，則點(diǎn)綴著一些我外出旅行時搜羅到的小玩具。書房很小，只容我優(yōu)游自適，俯仰其間；書籍不多，足供我閑來亂翻，隨意閱讀。書桌上的書籍星羅棋布，書架上的書籍鱗次櫛比，正所謂龐而不雜，繁而不亂，我覺得這樣的書房最可得粗頭亂服、全身放下之樂趣——人在書房，既不必正襟危坐，亦毋須酬應(yīng)張羅，古人云：“高堂素壁，無舒卷之勞；明窗凈幾，有坐臥之安?！敝挥刑幧碓谶@間小小的書房里，才庶幾接近這樣的境界。
書房如同人生，一直處在慢慢成長、逐漸成熟的過程中。知堂老人曾經(jīng)說過，自己的書房是不能讓外人看的，怕被人看出了心事。的確，書房是一個極其私密的空間，它既會為愛書人提供精神上的慰藉——生活中所有的挫折和失意，一旦進(jìn)入書房，自會變得無足輕重、不足掛齒；還會為愛書人帶來情感上的自足——我每每面對自己的藏書，一種“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的豪情就會油然而生。
（本文選自拙著《糖紙煙盒撥浪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