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朱小鹿】第8期真實人物故事
我是左小左,福建人,今年46歲,是一個特殊的寫作者。
5歲時,母親去世,我跟父親還有哥哥姐姐相依為命。
15歲時,為學唱戲,我跟家里鬧翻。
一個人拿著壓歲錢,收拾幾件衣服離家出走。
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大學,我輾轉(zhuǎn)好幾個城市打工掙錢。
在工廠采購部上過班,也做過帶團導游。
因為不想遠嫁,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成了大齡剩女,直到30歲才結(jié)婚,32歲才生下女兒。
40歲的一天,我一覺醒來變成“啞巴”,被診斷為腦中風。
我的右半身無法行動,連右手也動不了,每天只能跟病床和輪椅作伴。
多次發(fā)病被緊急搶救,我成了醫(yī)院的???。
為了治病,家里的積蓄全花光了,連房子也賣了,我想過死,不想再拖累家人。
但因為女兒,因為一句話,讓我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的我,每天扶墻練習走路,還學會用左手寫文章。
經(jīng)歷了黑暗時刻,我更加珍惜生命的光亮,我要把我這一生寫成一本書,分享給你們。

(我生病前上班時的照片)

我出生于1975年,老家在福建省泉州市,我從小在三明市長大。
記憶中,母親身體一直不好,經(jīng)常生病。
在我5歲那年,她便撒手人寰,我和哥哥,還有兩個姐姐,四個孩子全靠父親掙錢養(yǎng)活。
母親去世后,父親在鄉(xiāng)下的水庫工程做技術(shù)員。
因為我年紀最小,無人照看,父親便把我?guī)г谏磉叀?br>
一開始沒人陪我玩,父親便帶我去水庫抓甲魚。
后來,水庫工程完工,父親便回老家把哥哥姐姐們一起接過來,我們就在縣城住下了。
作為家里最小的孩子,我得到了父親的庇護,哥哥姐姐的疼愛。
雖然缺失母愛,但家人的親情足夠溫暖我的童年。
上了小學后,我的功課很好,尤其是語文。
每次寫作文都能得到老師的夸獎,老師還經(jīng)常把我的作文當作范文在班級里分享。
在老師和鄰居眼里,我是個乖孩子。
但我在初三那年,做了一件離譜的事兒:離家出走。
那年冬天,我們回泉州老家過年,村里每年都會搭臺唱莆田戲。
我聽得入迷,心里冒出一個念頭:我也要學莆田戲,將來靠唱戲掙錢。
但因為我不會說莆田話,人家建議我學習一種叫做揚琴的樂器。
然而,我跟家人說了我的想法后,沒人同意,我為此跟父親吵了一架。

(我小時候的照片)
我的叛逆勁上來,覺得他們不讓我學,我偏要學,非要出去闖一闖證明自己。
于是,我數(shù)了數(shù)攢下的壓歲錢,收拾了幾件衣服,偷偷溜出家門,尋師學藝去了。
我一路邊走邊打聽,坐車到了莆田,錢也花光了。
幸運的是,我座位旁邊坐著一個服裝廠老板。
他說我讀過初中,有文化、會算賬,可以留下來給他打工。
我見老板是個好人,干了沒多久,我就對他說了實話:我是離家出走的。
老板趕忙讓我給家里人寫信,讓家人來接我,還叮囑我回去要好好讀書。
表姐從老家趕來,把我接回家,父親并沒有罵我。
我在外面“闖”了大半個月,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任性和幼稚,滿心愧疚,躲起來哭了好久。
因為荒廢了一段時間,我的學習成績不大理想。
中考時沒能考上重點高中,只能在鄉(xiāng)下中學讀書。
高中畢業(yè)后,我沒有考上大學。
表姐開了一家文印店,因為周圍沒有競爭對手,生意還不錯。
表姐就讓我去她的文印店幫忙,我在店里做文員。
每天的工作很輕松,只需要接接電話,做些雜事,閑暇時間就學習電腦打字。
后來,我又去過廣州、福州等地,一直在外漂泊。
25歲那年,我回到了三明市,找了一份導游的工作。
這份工作我很喜歡,期間我還計劃考國家導游證書,想以后去廈門發(fā)展。
這些年,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工作上,一直沒遇到愛情。
身邊的朋友都早早有了歸宿,但我不想遠嫁,只想在老家找個合適的人。
可緣分這事由不得人,一晃我成了大齡剩女。
直到28歲那年,我才遇到我丈夫。
他給我的印象,是一個關(guān)心家庭的人。
戀愛時,他騎著摩托車接我下班,我們一起在外面吃飯。
他總會事先打電話跟父母說:“我今天在外面吃飯了,不用等我回家?!?br>
他這個舉動讓我非常有好感,說明他的心里時刻牽掛著家人,我認定他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
談了兩年戀愛,我30歲那年,終于跟他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第二年,我們生下女兒。
丈夫是貨車司機,經(jīng)常開車在外地,我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女兒。
我的兩個姐姐離我也近,彼此之間互相幫襯。
我們一家人的生活雖然普通,卻也安樂和美。
不成想,一次尋常的午睡,成了我人生的“夢魘”。

2016年3月18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那是一個平常的午后,吃完飯我會午睡一個小時,下午再送女兒上學。
可沒想到,我那天午睡醒來,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啞巴”。
女兒出門上學前,來房間叫我。
按照慣例,我應(yīng)該起床送她出門,但那天卻出了意外。
我就像石化了一樣,張不開嘴,動不了身,只能一個勁地流淚。
女兒覺察到不對勁,趕緊叫鄰居來幫忙,一起把我送到醫(yī)院搶救。
醫(yī)院很快做出診斷,判斷我是腦中風。
雖然縣城醫(yī)院對我的病情做出了判定,但由于醫(yī)療條件有限,醫(yī)生們束手無策,只能把我轉(zhuǎn)送到省醫(yī)院。
呼嘯的“120”救護車聲音,推來推去的病床,搖搖晃晃的擔架......
我只能勉強記住這些,之后就陷入昏迷。
再次醒來,我丈夫已經(jīng)從外地趕回來,我們差一點就天人兩隔。
到省醫(yī)院后,還要繼續(xù)做檢查,我又把各項檢查重新做了一遍。
不巧的是,我入院的時候正好趕上周末。
檢查結(jié)果延誤,要等到周一才能給出準確的診斷結(jié)果。
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我內(nèi)心無比煎熬。
我想過很多問題:我究竟得了什么?。课視粫??我才40歲,我的孩子還那么小……
我祈求著生的轉(zhuǎn)機。
診斷結(jié)果出來,命運給了我沉重的審判。
醫(yī)生們大叫著:“壞了,她顱內(nèi)大出血?!?br>
我被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也就是傳說中的ICU 病房。
以前,我只在電視劇里見過ICU 病房。
這里是拿錢續(xù)命的地方,也是宣布“搶救無效”最多的地方。
而我要出演屬于我的人生劇情,生死未卜。
我躺在那里,鼻子里插著管子,不能吃不能喝,和“植物人”差不多。
那段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周圍除了儀器的聲音,只剩下死一樣的沉寂。
也許是上帝聽到了我的祈求,我從死神那里逃了回來。
醫(yī)生說我可以不用做開顱手術(shù),但是要安上心臟起搏器。
于是,我在迷迷糊糊之中,做了人生第一場大手術(shù)。
手術(shù)后,我恢復得很好。
有天,護士長例行檢查完跟我說:“下周拆線,你就可以去康復醫(yī)院了?!?br>
我很詫異,為什么還要去康復醫(yī)院,不能直接回家嗎?
事實證明,我高興得太早了。
出院只是闖過了鬼門關(guān),后面還有更艱難的關(guān)口在等著我。
朋友們來看望我,他們說我之前有的時候就看起來“怪怪的”。
別人跟我說話時 ,我總是用手去摸頭。
或許,這已經(jīng)是我發(fā)病的征兆,可我意識遲鈍,根本沒有察覺,也沒有在意。
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太晚了,如果以前能夠關(guān)注身體,能夠愛惜健康,或許就不必吃這么多苦,遭這么大罪。
可是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命運給了我“免死牌”,并沒有省去“懲罰牌”,我身體右半邊落下了癱瘓。

(我生病后,站著拍照,看不出來身體有問題)
進康復醫(yī)院后,我才知道中風后遺癥有多厲害。
醫(yī)生說我的右手廢了,只能練習使用左手,最好的情況是以后能生活自理。
我想,這怎么可能?
不久前我還好好的,只要我努力鍛煉,肯定能恢復如初。
我咬牙堅持了兩個治療階段。
一開始,我不會說話,腳也沒有知覺。
漸漸地,我能扶著欄桿站一會兒。
后來,我又嘗試著挪動,扶著欄桿走路,就像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一樣,磕磕絆絆。
除了學走路,我還要學說話。
從支支吾吾三五個字,到說出完整的一句話,我費了很大力氣。
每一個小進步,都讓我很開心,我在一點點變好。

很快,我意識到家里為了給我治病,早已山窮水盡。
丈夫雖然嘴里不說,我能從他身上覺察出端倪。
他經(jīng)常滿臉愁容,我康復的這段時間,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兒。
一個大男人,早上只啃個饅頭,將就著喝我剩下的稀飯。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問他是不是沒錢了,他吞吞吐吐,沒有正面回答。
我再三追問之下,他才說:“不如,我們回家鍛煉吧。”
我點了點頭。
出院后我很高興,因為在家里,我就不是“病人”的身份了,心情也跟著開闊起來。
離開醫(yī)院后,我的鍛煉從未停止。
我家住在三樓,沒有電梯。
起初,全靠丈夫抱著我上下樓。
后來,我小心翼翼地鍛煉,找走路的感覺,慢慢可以扶著墻走樓梯。
經(jīng)歷了三四個月時間,我走路和說話都在恢復。
我樂觀地想,照這個恢復速度,我估摸著過年的時候就能恢復如初,我還跟朋友自信地宣布我的近況。
然而,結(jié)果并不盡如人意。
年底,我沒有恢復如初,我耐著性子,又堅持了一年。
整整兩年過去,我走路的樣子還是歪歪斜斜,一直處于停滯狀態(tài)。
我好絕望,我不想收到任何人關(guān)心的詢問,我想讓全世界都忘記我。
好在我丈夫沒有放棄我,他在這兩年里,一直陪在我身邊。
想到我的家人,我又冷靜下來,重拾生活的信心。
我不能放棄,我要恢復成正常人。
我對丈夫說,我要去康復醫(yī)院繼續(xù)治療,他答應(yīng)了,然后就把房子賣了。
我知道給我治病已經(jīng)花了不少錢,家里還背著貸款和外債。
這兩年,丈夫沒有固定工作,大部分時間陪著我。
如果我去康復醫(yī)院,就不得不考慮經(jīng)濟問題。
我下定決心要去,他也只好孤注一擲。
房子賣了,我們重新租房。
租住的房子離康復醫(yī)院和女兒學校都很近,我們?nèi)碎_始各司其職。
女兒每天三個地方跑,早上從家里去上學,中午跟我在康復醫(yī)院的食堂吃飯,然后在病房里午睡一會兒起來去上學。
我每天按時按點鍛煉,嚴格按照醫(yī)生的治療方案進行。
丈夫外出掙錢,成了家里唯一的經(jīng)濟后盾。
經(jīng)過兩個階段的治療,我迎來了好消息。
醫(yī)生說我可以回家鍛煉了,只要不摔倒就沒問題。
我回到家后,看著窗外的花花草草,我覺得我的生命也像那一抹綠色,開始復蘇,茁壯。
可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外出鍛煉,身體又突然變得不正常。
我心跳加速,坐下來很久才恢復。
第二天,我剛走出家門,心跳又撲通撲通的。
我不敢大意,慢慢走回家躺下。
第三天,我不敢出門了,眼看著手腳也開始腫脹。
直到第四天,我忍不住嘔吐,身體越來越難受,我趕緊打電話讓丈夫回來。
我第二次被送往醫(yī)院搶救,這一次,我的病情是:心臟衰竭。
我整個人飄著,不想吃東西,也不想睡覺,像丟了魂一樣。
我很怕自己撐不過這一關(guān),拉著丈夫交代后事。
這次又是運氣好,醫(yī)生給我做了手術(shù),抽掉胸腔積液,病情再次好轉(zhuǎn)。
雖然被命運捉弄一番,但我又能繼續(xù)活下來。
在省醫(yī)院住了大半個月,醫(yī)生說我“沒病了”,我就出院。
命運總是捉弄,現(xiàn)實萬般殘忍。
人啊,就像一顆棋子任由擺布,諸多羈絆,生不如死。

(我生病前一年的照片)
2019年,我第三次被送往醫(yī)院搶救。
那天晚上,我和丈夫在看電視。
突然,我又發(fā)病,不會說話,口水不自主地往下流。
丈夫大叫道:“快上醫(yī)院!”
我已經(jīng)不能走路,定在那里,成了“人化石”。
丈夫抱著我飛奔下樓,我趴在他的肩上,五內(nèi)俱焚。
不是說,生過病的人,就不常生病嗎?為什么我常常生病呢?
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嗎?為什么我還是一次次墜入深淵?
我意識清醒,舌頭不聽使喚,依然盡力地對丈夫描述:“不要救我了?!?br>
他根本不做理會,搶時間去醫(yī)院救我。

這次,醫(yī)生給我的診斷是心肌病。
治療,出院,犯病,住院。
我好了病,病了好,整個2019年,我前前后后進了4次醫(yī)院。
醫(yī)院治療不理想,丈夫就四處打聽土方法。
聽說針灸可以治,我的雙手雙腳都被扎了一遍。
我的病,也是他的心病。
這一年,是我失望最多的一年,我的自信和樂觀都被澆滅了。
生病了才知道自己很脆弱,所有的堅強都被一次次的診斷病例擊破。
我時常在想:“為什么偏偏是我?為什么要一次一次折磨我?”
沒有人能回答我。
我在人生的至暗時刻孤獨前行,幸運地是,有人為我點起了燈。
生病這段時間,我得到了身邊人的無私關(guān)愛和幫助。
得知我生病的消息,高中同學紛紛為我捐款。
女兒的同學,還有我之前的同事,他們也慷慨解囊,我總共收到6萬多的愛心捐助。
我感念這些人,在我生命的灰暗時刻,送來光亮和溫暖。
我也感謝我的丈夫,一直對我不離不棄,悉心呵護。
我是個不顧家的人,從小是家里最小的女兒,很少做家務(wù)事。
結(jié)婚后,也是半個甩手掌柜,只顧著上班,家務(wù)事全交給丈夫一個人承擔。
生病之后,丈夫的壓力更大了,但是他從來沒有發(fā)過火,也沒對我也有過埋怨。
一開始我身體動不了,他不光要照顧我,還要洗衣燒飯。
見他如此,我慶幸自己嫁對了人。
為了不辜負他,為了我們這個家,我也要振作起來。
我堅持鍛煉,2020年開始,我不再頻繁發(fā)病,生活也恢復正常。
在閑暇的時候,我開始閱讀,起初只能堅持看幾行字,后來,能夠看兩三頁。
我的情緒有了好轉(zhuǎn),行動上也增添了活力。
我開始學做家務(wù),還是用左手, 從生疏到熟練。
我現(xiàn)在可以帶好孩子,還能自己做飯,我以前想都敢想,自己能有這么大的進步。
生命是有彈性的,我終于相信,命運的磨難,就是為了讓你升級打怪,越來越強。
這場突如其來的病,讓我有時間去思考什么是生命,生命的意義是什么?
現(xiàn)在我想通了。
小說《活著》里,有這樣一句話:“活著,是自己去感受生命的幸福和辛苦,無聊和平庸?!?br>
活著,是自己一個人的感受,所謂意義也只能自己賦予。
于我而言,生命的意義就是用力活著,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事。
還記得上高中時,我曾經(jīng)夢想將來有一天,能給自己寫一本書,現(xiàn)在我下定決心要完成這個夢想。
2021年6月,我接觸了寫作,開始嘗試寫下自己的故事。
之后,我的文章陸續(xù)在各個平臺發(fā)表,收獲了很多人的關(guān)注和評論,他們鼓勵的話語讓我感動。
曾經(jīng)生無可戀的時候,聽過這樣一句話:“無論結(jié)果怎樣,都要向陽而生?!?br>
我被這句話深深感動著,也是這句話給了我不斷向前的動力,讓我重新面對千瘡百孔的人生。
人生無常,各有各的苦痛,沒有一帆風順的人,也沒有熬不過去的坎兒。
只要挺過去,就能云淡風輕,笑談過往。
正是那句老話:那些殺不死你的,終將使你更強大。
口述:左小左
編輯:小鹿&木兮
關(guān)注我@朱小鹿 ,閱讀更多百萬級爆文。 你好,我是朱小鹿博士,是90后,也是武漢大學博士,新加坡國立大學博士后。 主業(yè)一門心思搞科研,副業(yè)用零碎時間寫稿。 用動人的筆觸,寫走心的真實故事。 關(guān)注我@朱小鹿?;蛘唿c贊、評論、私信我,互相探討學習,一起努力蛻變,成為更優(yōu)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