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榮促使我們裝成不是我們本來的面目以贏得別人的贊許。
虛偽卻使我們把自己的罪惡用美德的外衣掩蓋起來,企圖避免別人的責(zé)難。
——菲爾丁
這些日子,被莫大的惘然若失層層包裹著,好像自己是一粒沙塵,在激蕩的洪流中被裹挾著顛簸,沒有方向也看不到前路,更別提有靠岸的希翼。
看多了天災(zāi)人禍,才明白活著是多么不易。飛機失事,疫情下的非正常死亡,把人間疾苦一再推向高峰。我們似乎還剛從地震的陰影里回過神來,卻又要面對更深的恐懼和痛苦。人類共同命運的多舛,早以寫上了生離死別在人世途徑的掙扎史。
弱小可憐又無助卻又還是“人頭”的我們,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多元信息之下,竟有無數(shù)的人,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話,當(dāng)作自我堅強打氣的法寶:“我只擔(dān)心一件事,就是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難。”而當(dāng)這些苦難深重到、普遍到在這個快餐文化下人人都忽略它們時,時代的一?;?,砸得人東倒西歪,再也不能生出一個司馬遷來記上這么“高光”的一筆。
虛弱的生命都會化為微塵,每個人都在經(jīng)歷被時代吞噬、啃咬的痛楚。我們漠視著失了顏色的血肉慘不忍睹,也接受并習(xí)慣疼痛變得麻木和僵硬。當(dāng)所有的虛弱的抗?fàn)幝钇A?,我們只能依靠“認命”來承受苦難,接受事實,獲得短暫的心靈休養(yǎng)。很多人依靠并信奉鋪天蓋地的“雞湯價值”的信條來麻痹自己,并把它當(dāng)作是一筆特殊的正能量和“財富”,讓它強勢入住內(nèi)心,支撐自己那點可悲的信仰和希望,并深信命運抓住的稻草,能把自己和子孫救上幸運的高地。帶著這筆不能清算的“財富”生活,又滋生出顫顫巍巍的茫然失措,像找不到正確方向的海上小舟。很少一部分人,在思想逐漸覺醒之時,在還沒有徹底喪失“人性”之前,趁身體里的血還沒有冷到完全凝固,把自己“當(dāng)人”卻異常地痛苦地活著,并一再安撫自己已經(jīng)“用盡全力”,好像這才更象是在21世紀里活過的人生。
我們在人生的憂慮和傷痛中,慢慢隱藏慈悲和學(xué)會堅強,又要被逼著在大環(huán)境的風(fēng)浪和無望中窺視到深淵。有人已經(jīng)開始好奇后世的人會怎樣評價我們這一代人。是啊,我們分裂,麻木,無助,也魔幻;我們損人毀神,巧取豪奪,虛偽虛榮還自以為是;我們裝出異常勇敢,也要如螻蟻般吃勁地活著。后世之人,能不能逃出我們這樣的怪圈,改寫被統(tǒng)治的生存法則?對我們經(jīng)歷的時代,后人會不會誓死糾正,并充滿了對我們的不幸經(jīng)過與生存環(huán)境表示同情和尊重?
沒有誰能夠回答。人類不會因為地球上污垢太多就不再向前,幾千年后,大概也只有幸存者能夠成為人類曾經(jīng)生活過的明證。
博爾赫斯1926年曾在一篇短文里寫道:“我向來都說,文學(xué)永恒不滅的目的,就在于揭露我們的命運。”——而當(dāng)碎片文化,娛樂橫行至死時,我們能在百花爭艷的短視頻里和各顯神通的直播里“哀嚎”出我們的當(dāng)下嗎?這樣亂象環(huán)生的時代,又拿什么命運來當(dāng)作揭露真相的開場白?
虛榮虛偽者依然道貌岸然盜世欺名。糞水一直在誆騙韭菜,使其加勁生長,那些收割的人,心里樂開了花,卻還在打著腔調(diào)責(zé)怪和愚戲韭菜沒有更多的奉獻精神。只有那些沉甸甸的麥子,不惜一切代價,遠涉山海,逃之夭夭。
留下來的,自然還要搬磚和耕耘,生活才有一日三餐填充口腹。糊涂者覺得門庭有幸,歲月靜好;清醒者自悲自嘆鳴泣不休。又一場分裂開始了,沒有誰勝誰負的僵持重復(fù)又重復(fù)。只是,不幸總是在狹窄處不動聲色地來臨,便又有人驚慌失措四處奔走,卻如意料之中的求天不應(yīng),想找菩薩跪拜也無門。
人間失格,不值得。那么,我們該怎樣面對此間的沉重、又該怎樣漠視擔(dān)負的艱辛、向著唯求的善終走去?
(2022.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