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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讀〡憶故鄉(xiāng)的年味:炕臘肉
文/景橋先生  每周一文 溫暖同行  全文1925字,閱讀約需5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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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都市經(jīng)年,滿身風(fēng)塵,卻也明悟了幼時曾縈系腦海的不少困惑。譬如對臘肉的理解。

年少時,曾十分不解遠(yuǎn)赴廣東打工的叔叔,年關(guān)時節(jié)的來信,總念叨欠嘴家里的臘肉,希望奶奶寄送若干,不然似便沒法在異鄉(xiāng)過年。我心想,有這么嚴(yán)重么?城里的鮮肉,難道不比臘肉好吃嗎?

如今年近不惑,其間漂泊逾半。又逢年關(guān),偶見朋友圈里臘味飄香,只能隔著屏幕舔舐,落寞的心中才算了然。沒了故鄉(xiāng)的臘味,年味似已先淡卻了半許。

憶起故鄉(xiāng)一句諺語,“年味即臘味”,才知并無虛言。


上世紀(jì)八九十年代,冬至一過,天寒地凍。時序邁進(jìn)臘月,在江南故鄉(xiāng)的村落,便正是家家戶戶“炕臘肉”的好時節(jié)了。

“炕臘肉”,是家鄉(xiāng)熏制臘肉的俗稱,以豬肉為主,雞鴨魚輔之。

“炕”,在這里名詞作動詞,意同“熏”,即將物品置于火塘之上熏烤。但實際上,“炕臘肉”的標(biāo)準(zhǔn)美食工序里,豈止一個“熏”字,還包含解、洗、腌、晾、藏。

“解”。指解年豬,和“庖丁解?!钡慕?,一個意思。過去不像今天,有錢有市,輕易上街,便能買到新鮮豬肉。那會兒僻壤的村落,各家各戶總會養(yǎng)肥一頭年豬,孩子們一年到頭幫忙扯豬草就盼著這呢。到了臘月里,挑個日子,請村里的“殺豬匠”幫忙宰殺,謂之“解”。大抵因要過年了,“殺”字并不吉利。

解完的年豬,肉被切成一長條一長條,擺在門板上,每條10來斤,煞是惹眼。

“洗”。擔(dān)來純澈清甜的老井水,用稻草捆把,仔細(xì)將新鮮得似乎還冒著熱氣的肉條,涮洗干凈。洗凈后的豬肉,脂白瘦紅,色澤光亮,肌理鮮明,浮著一層淡淡的香氣。

“腌”。用粗鹽粒,來回抹勻,并不需特別的香料,再置放于寬約一米五、深約半米的大木盆中,封口蓋一層薄膜或棉被,最后合上木蓋板,等待鹽分和有益菌的催化成全。這一步非常關(guān)鍵,鹽的分量多少、腌的時間長短,是臘肉品質(zhì)的一個決定因素。咸了,影響肉的香味;淡了,易腐爛變味。

“晾”。三五天后,肉已腌制好,鹽味滲透進(jìn)去。趁著天氣好,將腌肉取出來,用棕葉扎的帶子穿過,一條條整齊掛到屋外的長竹竿上,風(fēng)干水分。如遇上冬日暖陽,略曬一下,則更為完美。

“炕”。晾干水分后,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炕。架上木梯,將臘肉掛到火塘上方的被熏得漆黑的橫梁上,一排排的,似乎在向客人展露著殷實的家底。鄰里串門閑坐,抬眼一望,夸一聲“您家臘肉掛滿了炕,年過得真熱鬧”,主家聽了特高興,趕緊泡上好茶,端出干果盤。

值得一提的是,那會兒熏炕臘肉,并不需像今天這樣,特意燒柴火。因為,那時還沒普及天然氣,做飯燒水,有的是人間煙火。只不過,為了臘味更加香醇,聰明賢惠的主家,往往會多燒一些松枝、稻草、細(xì)糠、谷殼、豆莢,讓這些土地上醞釀出的芬芳,伴著日子的煙熏火燎,一點點滲透進(jìn)臘肉的肌理深處,將脂肪和蛋白質(zhì)醞釀了歲月的饋贈。

炕的時間,一般不能太短,至少要十來天,才算基本完成。這時的臘肉,外表金黃,油溢欲滴,惹人垂涎。


“藏”。其實,那會炕好的臘肉,并不需特別的收藏。掛在炕上,就是最好的收藏。日子的煙熏火燎,是最好的保質(zhì)方式,一直可吃到三伏天,絲毫不變味。而且,炕得越久,臘味越足。雖外表因了日久的煙灰難免漆黑,但只要洗凈,仍是金黃剔透。

唯有一點擔(dān)心,屋子里鼠患堪憂,常被偷吃,故有的人家,會在臘肉的繩子上方,倒扣砸了底的半個啤酒瓶,或扎兩圈尖銳的鐵絲,用鋒利防止老鼠的偷吃。

當(dāng)然,上述一系列動作的“炕臘肉”,最終的目的,就是烹飪美食和大快朵頤。

我曾在《一碗臘豬腳,可以慰鄉(xiāng)愁》已收錄入景橋新書《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有故鄉(xiāng)》,點擊藍(lán)色字體可提取文章閱讀)中,詳實記述了鄉(xiāng)中臘味的日常做法。

取下炕上的臘肉,洗凈后入鍋焯水,一則煮掉淺層煙火之色,二則將硬臘肉煮軟,撈出再過水、微晾干。然后薄薄切塊,紅白相間,十分誘人,同步準(zhǔn)備配菜、佐料,并將青椒、蒜苔或者香蔥炒至七成熟,裝碗備用。

繼而,開火、燒鍋、熱油,倒入姜蒜煸炒香,再接續(xù)倒入臘肉,略煸出濃香的臘豬肉,最后倒進(jìn)青椒、蒜苔,邊翻炒,邊添醬油、料酒、陳醋及一眾香料。五分鐘后,香汁欲滴、色澤紅亮的炒臘肉便出鍋了。


早已急不可耐,趕緊裝上滿滿一碗米飯,夾一塊臘豬肉,狠狠往嘴里一送,那滋味,別提多幸福多滿足。

尚在嘴邊時,一股獨特濃郁的臘香已沖入鼻中,沁人心脾;放入嘴里唇舌壓感,外焦內(nèi)軟;咬上一口,油而不膩,瘦而不柴,齒頰間的甜香,從牙縫直像閃電一般,瞬間傳遞到舌根、喉嚨、腸胃,然后鉆入心底,浸入腦海,深入骨髓,渾身不由自主的歡喜、滿足、回味。

直感嘆,世間美味,莫過于此。臘味,就是故鄉(xiāng)最香的年味。

如今,人到中年,千里遠(yuǎn)行,就地過年。

唯有記憶里的“炕臘肉”,以及那股濃郁的臘香味,一直不曾忘懷。正如鄉(xiāng)愁的滋味,始終縈繞在心頭。

故鄉(xiāng)之遠(yuǎn),童年之久,那一方水土之上,父母用祖輩傳承下來的古老制作方法,用一道臘肉的色香味,栽種下游子一生牽掛的鄉(xiāng)愁。

(圖片源自互聯(lián)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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