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版《紅樓夢》電視劇,因制作的嚴(yán)謹(jǐn)、演員的敬業(yè)、道具的精美,成為中國電視劇史、也是影視史上的經(jīng)典,不可逾越的高峰。但由于種種限制,這部電視劇也出現(xiàn)了一些瑕疵。比如一位穿黃長衫的路人,在不同場合反復(fù)出現(xiàn),顯然是資金所限,不得不然。
大部分演員都是非常符合形象的,陳曉旭簡直是林黛玉再世,鄧婕也如王熙鳳重生,賈母慈嚴(yán)并重,寶玉的脂粉氣與多情心,都恰到好處。但也有兩個演員略有缺陷,一個是寶琴的扮演者年紀(jì)太大,雖然表現(xiàn)的活潑,終難掩年紀(jì)的滄桑,以至于“雪中紅梅圖”這樣美的畫面,也缺少了一點韻致。
另一個人是探春。我不否認(rèn)探春的演員技藝高超,把探春的潑辣、剛強、無奈、傷心,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文中對探春的描寫是:“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有一種清瘦的俊逸。但演員體形略胖,與“長挑身材”不符合,也缺少了一點超逸。
關(guān)于八十回以后的情節(jié),87版紅樓沒有采用通行本續(xù)書的內(nèi)容,卻采用了抄家、貧窮、湘云做船妓、王熙鳳病死獄中等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大部分是研究者的推測,基本是符合情節(jié)、也大致符合八十回中的暗示的。只有一個小細(xì)節(jié)上,我看出一點問題。
全家下獄之后,賈環(huán)出賣寶玉,致使寶玉的“玻璃繡球燈”被獄卒奪走,賈環(huán)得到半個餅子的賞賜。寶玉拼死保護繡球燈不果,傷心欲絕。
賈家被抄,多少珍奇被抄,寶玉漠然以待。唯獨對這個雖然精美、未見得昂貴的燈,表現(xiàn)出萬分不舍,當(dāng)然是有其他含義。按電視劇的思路,應(yīng)該指這盞玻璃繡球燈,是黛玉的饋贈,所以寶玉格外珍惜。
第四十五回,寶玉冒雨夜探瀟湘館,黛玉催他早回,又“回手向書架上把個玻璃繡球燈拿了下來”,給寶玉在雨中照明。
《紅樓夢》的嚴(yán)謹(jǐn),向來沒有虛筆。這個玻璃繡球燈是否會在八十回之后重新出現(xiàn)、帶動重要情節(jié),我們不得而知。但我確實知道,電視劇的這一情節(jié),肯定不會出現(xiàn)在原著丟失的后文中。
黛玉把玻璃繡球燈給寶玉的時候,說過“明兒再送來”,可見不是送的,而是借的。而且寶玉“我也有這么一個,怕他們失腳滑倒了打破了,所以沒點來?!睂氂駥ψ约旱牟AЮC球燈是非常愛惜的,竟至于舍不得用。黛玉借給他用,也不是因為黛玉更富用,而是感情深厚,自己舍不得用的也要給愛人用。
但是同時,黛玉不是翻箱倒柜找出來的,而是“回手向書架上”取下來的,隨便放在書架上,不怕丟失(瀟湘館管理嚴(yán)謹(jǐn),似乎不會丟失),也不怕失手打碎,并不像寶玉那樣珍惜。
寶玉愛惜東西,并不取其價值。“愛惜東西,連個線頭兒都是好的;糟蹋起來,那怕值千值萬的,都不管了”。他愛惜玻璃繡球燈,也未必是因其昂貴,多半是選其精致。
以寶玉的性格,“憑我心愛的,姑娘要,就拿去;我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干干凈凈收著,等姑娘吃”,喜歡的東西一向是要送給黛玉的。所以借用了黛玉的玻璃繡球燈,他沒有留著不還的道理。
會不會是當(dāng)作紀(jì)念品收藏起來了?寶黛互相贈送的紀(jì)念品很多。僅明白指出的,就有黛玉替寶玉做的荷包,被寶玉戴在“里面紅襖襟上”的;有做了一半還沒完成的香袋,被剪壞了;有玉上穿的穗子,是黛玉做的,吵架時被“剪了幾段”。毀了的固然不少,留存的當(dāng)然更多。否則不會有紫鵑情辭試莽玉:“將從前小時玩的東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點出來還他。他也將你送他的也打點了在那里呢!”
有這么多的紀(jì)念品,寶玉怎么會貪墨這盞玻璃繡球燈?雨夜的次日,寶玉一定把玻璃繡球燈送還了黛玉。以后經(jīng)歷了黛死釵嫁、賈府覆滅、寶玉入獄種種變故,黛玉的繡球燈落到寶玉手里,幾乎是沒有可能的;而寶玉自己的那盞繡球燈,并不是寶黛愛情的見證,寶玉并沒有拼死保護的理由。這可算87版紅樓的一個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