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山詹園的養(yǎng)頤堂前，我看到兩株山茶花，花朵綴滿枝頭，雪白豐腴，絢爛以極，我立即確信是我所見過最美的茶花。當(dāng)然，我實際并沒有看過多少茶花，對茶花也不甚了解，但這毫不妨礙我的為之驚艷，正如我若傾倒于一女子并贊美她美艷天下時，事前也實在不必閱盡人間美色。其實，看得出，此刻已不是這兩株茶花最最娉婷艷放的時光，最為芳菲燦爛的花期已經(jīng)過了，不少的花朵已經(jīng)色變，從無暇般的潔白轉(zhuǎn)成橘紅，也有些瓣兒開始零落，依稀鬢云撩亂。但我眼里，她們依然美麗，是一種雍容大度的美，帶著經(jīng)霜傲寒后的從容，那些橘紅的瓣葉既有如臉上的紅暈，越發(fā)映襯出她們的嬌媚綽約，又有象殷黃的繃布，烘托著西風(fēng)殘照里的驕挺，總是一種淡然的成熟自信的綻放。確實，美朵遲暮并沒有什么可惜，冬去春又來，花謝花還會再開。而這刻，也確是日暮時候，且還是農(nóng)歷年里的最后一天，我看著花枝下嗅著花香的少女，心想，年月可以循回，花期也可以，但人呢？
這是一座仿古的私家園林，有百畝之大，園主的初衷，是為母親所建，以頤養(yǎng)天年，老太姓詹，于是就叫作詹園，后來經(jīng)當(dāng)局商邀，改為了向公眾開放的旅游景區(qū)。雖然距離不過郊外，但還一直未曾得去游訪，直到這次陪海外親友前往。園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以蘇州園林為基調(diào)，加以嶺南水鄉(xiāng)的脈絡(luò)，一磚一瓦、一門一窗都花了心力，又羅致了不少民間古董、盆景珍卉、木石雕刻、屏風(fēng)壁畫，用心布置。但到底是不及真正的江南園林的美，它們有一種神韻，一種氣場，能夠吸引你遐思，能夠吸引你徘徊，激賞或者懷傷，哼唱或者誦吟，那是來源自于千年的文化的積淀，并不是輕巧就可以移植的。但我完全能理解園主的誠意，我想，對每一位熱愛中國古典傳統(tǒng)之美的人，內(nèi)心里都很可能有過一種希翼：就是筑一座房子，蘇式的、徽派的、晉中的、又或嶺南的……，不必大，只要舒心，只要可以在起居中追慕古人的審美情趣、在生活里賞享精致的文化傳統(tǒng)。今天，當(dāng)面對古人豐厚的遺存，我們內(nèi)心充滿了深深愧疚和無限的敬意，它們經(jīng)霜傲寒，越發(fā)動人，越發(fā)醇香，就如同那山茶花。只不過，花可以移植，花也可以再開，而文化的遺存呢？
2009-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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