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島是一位詩人，但詩人中像賈島這樣的寥寥無幾，為了作一首好詩而走火入魔，“苦吟”不已，以至于“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這樣的例子恐怕很難找出第二個。其實人會不會作詩在我們看來真是一件小事情，沒必要自我折磨，鉆進(jìn)牛角尖里，好像寫不出好詩人生就沒有意義了?？少Z島不這樣想，作詩對他是生命中的頭等大事。
關(guān)于賈島的“苦吟”有不少傳說，最有名的當(dāng)屬“推敲”的故事。他騎馬漫游，吟得“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的佳句，仍然不滿足，覺得“推”字不如“敲”字，又拿不定主意了。于是滿腦子“推敲”，不覺騎馬沖進(jìn)人群之中，竟然遇到了大名鼎鼎的韓愈。韓愈同樣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對這問題也是興味十足，考慮了很長時間，終于認(rèn)定“敲”字更佳。有人覺得兩人真是迂腐的可笑，因為是推是敲不是他們倆做主的，而是那位僧人的事情，他推就是推敲就是敲。不過這種解釋也不圓熟，因為賈島并不是親眼看到僧人的動作，而是在寫他的想象，于是這就成為一個問題了。
唐朝科舉考試科目中有詩歌，所以大家都作詩，所謂“日日攻詩亦自強(qiáng)，年年供應(yīng)在明場”。魯迅曾說過，唐朝的好詩之所以超過歷朝歷代，是因為作詩的人太多，這樣好詩也就多了。這也是賈島那么重視寫詩的一個原因?？擅\是喜歡作弄人的，賈島費了那么大的勁寫詩，自謂“一日不作詩，心源如廢井”，可不知怎地，考試成績卻很差，總是落榜，付出與所得相差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這樣做人也會特別狼狽，心里窩囊的很，長時間下去會把人刺激成精神病的。賈島深通佛理，能“悟浮幻之莫實，信無生之可求”，相信會有一些自我排解，事實上他確實增多了和僧人道士的交往，大家一起談玄說理，算是得到暫時的解脫，終于沒有精神崩潰。
年逾六十時，賈島忽然做了四川蓬溪的一名主薄，官階是“從九品上”。三年后升為司倉參軍，官階是“正八品下”，可沒多久他就死在任上，只活了六十五歲?？删褪沁@次出仕，也有些糊里糊涂的。有說是“無官受謫”，他自己也說是“逐客”，因為本來就沒有做官，何來“貶謫”呢？這事大家語焉不詳，顯得非常神秘。后來才知道他是得罪了皇帝。賈島在長安混了三十年，雖然沒有當(dāng)上官，可名氣很大，時人都認(rèn)為他是懷才不遇的大詩人，這對他自然是一種寬慰，他應(yīng)該是不愿離開京城的。但他的脾氣也越來越大，對達(dá)官貴人免不了冷嘲熱諷，這也符合一般落魄詩人的做派。
可有一次宣宗皇帝微服私訪，恰巧來到賈島住的寺院，看到桌上有賈島的詩作，就拿過來看看。賈島沒有見過皇帝，見他衣著華麗，就已經(jīng)有些反感，又看他要讀自己“苦吟”得來的詩篇，更加惱火，就走過去奪過詩卷，而且出言不遜。等知道闖禍已經(jīng)悔之晚矣，沒過多久，就有了這次“仕宦生涯”，永遠(yuǎn)離開了長安城?？磥硇诨实塾眠@種巧妙的方式滿足了自己的報復(fù)欲，還讓別人包括賈島本人都說不出什么來。
無論賈島的同時代人還是后人對他都有一種因憐才而產(chǎn)生的同情心，韓愈有“天恐文章渾斷絕，故生賈島著人間”的詩句，算是最高的贊譽了。有韓愈這樣的知音，賈島就不會寂寞了。中國有四處賈島的墓地，人們卻不嫌其多，也不去分辨真?zhèn)?，?jīng)過時總會去憑吊一下這位苦命的苦吟詩人。
原標(biāo)題：關(guān)于賈島
*作者：田欣，魚羊秘史特邀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