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犖,號半邨。詩詞家,畫家。1918年生,江蘇寶應(yīng)人。居金陵。近出《畫川詩詞》,命小子為序。
序《畫川詩詞》
詩詞名家半邨先生,于半年前命我為其《畫川詩詞》作序,并委以篩選編輯付梓之重任。小子惶恐,辭之再三。先生堅持,囑之再三。
半年以來,我將《畫川詩詞》置于枕邊,時時吟讀,凡十?dāng)?shù)遍。于先生詩詞之精妙,識之愈深。識之愛之,點滴于心,以成是序。
先生之詩詞,跨越七十馀年。江山戰(zhàn)伐,國運興衰,世事滄桑,多有反映,堪為史鑒。惟先生從不作空泛之論,而每從小處落墨,滴水映海,真切動人。天性至純至厚,深得風(fēng)騷之遺旨。而境界反見闊大,以其不作井蛙之嘆也。先生有詩,“兩三杯水能清澈,萬里黃河是濁流。大手文章容駁雜,只將氣勢壓千秋”,可見先生胸襟也。
先生之詩詞,多生活之情趣。雖平生辛苦,更曾有牢獄之厄,而性甘淡泊,布衣蔬食,屏聲色紛麗之奉,絕博弈煙酒之習(xí)。冥心孤往,所嗜唯學(xué)。即便折股住院期間,依然“未可臨池唯畫被”,“還從苦處覓詩材”。閑來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興之所至,則發(fā)為詩詞,或書畫自娛。熱愛生活,樂觀生活,花鳥草蟲,信手拈來,寓沖澹之懷,有觀魚之樂。風(fēng)致高而氣味醇,趣味盎然,回味悠長。
先生之詩詞,意境深遠而讀來親切??此齐S心所欲,毫不費力,實則功深學(xué)邃,錘煉無痕。先生既精于舊學(xué),熟稔音律,又面向生活,博采眾美。熔鑄新辭,廣拓新境。陽春下里,天籟交融。晚年光焰益熾,思力愈深,境界愈廣。老當(dāng)益壯,爐火純青。誠詩壇詞壇別開生面者也。
先生之詩詞,數(shù)以千計,而《畫川詩詞》稿本所錄僅400馀首。然則先生一再叮囑,從質(zhì)量出發(fā),嚴(yán)格篩選,當(dāng)改則改,當(dāng)削則削。而我不揣淺陋,提出一些刪改意見,先生總是褒獎有加,樂于接受。其嚴(yán)以律己寬以待人如此。
我與先生的相識,是頗有因緣的。
二十年前某天,我到江蘇省美術(shù)館參觀一個展覽,在一幅梅花軸前駐足良久。此時,一位長者也駐足于此,喃喃自語。我們便攀談起來,從此相識,成為忘年之交。我常趨前請益,每有習(xí)作,常蒙斧正。先生總是談鋒甚健,古今中外,上天下地,思維之捷,觀念之新,儼然青年也。記得先生曾贈我一冊《和觀堂長短句》,乃先生與南京蘇昌遼、膠州柯昌泌、揚州許莘農(nóng)、桐城吳君琇諸詞家,繼義寧陳方恪先生之后,和海寧王國維《觀堂長短句》的詞作。潘景鄭、蕭勞、李詵、唐圭璋、靳志、程千帆、錢仲聯(lián)、吳白匋、陳兼與諸先生題署,周振甫作序,皆一時學(xué)者耆宿,洵詞壇盛事也。
三五年后,我因工作調(diào)動,離開南京,而與先生鴻雁不斷。近年,我復(fù)奉調(diào)南京,又能趨前聆教,深以為幸!先生亦欣欣然,特為作《江城子·喜故人陸衡先生來訪》一首:
南湖小別廿年強。有容堂,御風(fēng)翔。汲古涵今,筆力更開張。愧我臨池多歲月,空贏得、鬢如霜。
我喜而和曰:
展廳邂逅結(jié)因緣。墨梅箋,個中玄。一點靈犀,從此拜高賢。惜我荷差辭白下,心落寞、許多年。
今半邨先生已屆九二。足不出門,而盡曉天下事。相與晤談,則世界風(fēng)云,國內(nèi)形勢,網(wǎng)絡(luò)世界,短信文學(xué),一一道來。雖自稱書生,而不作“小人儒”?!端{(diào)歌頭·六十初度》頗見其性情,抄錄于下,與諸位同賞,并為序文作結(jié):
弱冠弄柔翰,泛覽五車書。稍喜書坑爬出,未受古人愚。立教牢籠百世;帶甲橫行萬里,作計也粗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