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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xiāng)的大棗樹

“六．九”二十一周年感懷

李家榮

刻骨銘心的“六.九”已經(jīng)過去二十一個年頭了，二十一年來，每到一年中的這一天，都會情不自禁地懷念我的故鄉(xiāng)，內(nèi)心深藏著的那方魂牽夢繞的熱土，每到這個時候我都非常非常地想念她。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卻難以磨退我對她長長的思念。于是，今年“六.九”，我又以深愛的月亮灣、故鄉(xiāng)的石碾等為主題表達(dá)了對故鄉(xiāng)的懷念之情，余念未盡之下，我還要續(xù)懷當(dāng)年院壩邊的那棵大棗樹，不然我到底還是放不下手中的筆。

我的故鄉(xiāng)沙壩，在山環(huán)水繞的彎月之地的大灣之上，那棵大棗樹就生長在沙壩院子的大院壩邊，她高大無比，枝繁葉茂，遠(yuǎn)遠(yuǎn)望去，亭亭玉立，如同一把碩大的傘，在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中格外搶眼，格外醒目。也不知道長了百年？千年？但在我的腦海里，她長成了記憶，長成了神話，因此這么多年來，她總是在我心底盤根錯節(jié)。幼年時我在樹下玩耍，稍大點，在樹上摘棗吃、掏鳥窩，莫事干經(jīng)常和小伙伴爬上爬下。在她的傘下聽父輩們講過去的事，感覺她是我的童話世界，年少時在她的陪伴下誦讀，看太陽冉冉初升，送夕陽慢慢落下?！凹亦l(xiāng)那棵紅棗樹，伴著我曾住過的老屋，有過多少童年的往事，伴隨我曾走過的路…”每當(dāng)聽到那甜美的歌聲，我的心就會回到家鄉(xiāng)，回到老屋，回到那捰永難忘卻的紅棗樹下。那棵大棗樹哦，與其說是長在我的記憶里，不如說就長在我的心上。

記憶里的那棵棗樹，很是讓我動情！如今想來，它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小的時候就知道，在院子后面有黑桃樹，也有棗樹，也還有其他好幾樣果樹，樹都很高大，遠(yuǎn)遠(yuǎn)望去，在房屋的后面相得益彰呈半包圍狀環(huán)繞著，但哪不起眼。讓我最牽掛的就是院壩邊的那棵大棗樹了。也不知道那棵棗樹是啥時候誰栽的，只知道是祖輩們留下的！沙壩院子很大，估計有多半個足球場那么大。大棗樹位于院壩的東南側(cè)，她是整個院子里面最好的風(fēng)景。

每當(dāng)陰歷五月間，滿院子落棗花的時候，像下雪，簌簌而下，我便望著棗樹發(fā)呆，仿佛滿樹的棗子又長了出來，由青變黃，由黃變紅，一堆堆一串串，無形中把我給饞的！整個夏天那青青圓圓的小棗兒伴著棗枝棗葉兒一塊兒成長。好慢啊，往往等不到長大，我和我的小伙伴們就已經(jīng)不止一次的摘下來品嘗，明知道不好吃，卻總是要嚼一嚼，黏黏的滑滑的，什么味道也沒有。即是沒長棗或棗子還沒紅，我們也是要爬樹的。幸好，那棵棗樹下，有個四個小孩同坐在上面打撲克的大石頭，好似天然的坐凳，老人常坐到上面聊天，孩童躺在上面嬉戲。還記得，我們在樹上爬累了，就下來坐在石頭上玩，其間，曾用小尖尖石頭在大石頭上不斷地錘錘打打，日復(fù)一日，復(fù)年一年，便在那個大石頭上打鉆出了一個圓圓的雞蛋那么大的石窩窩。還在那石窩窩里煮飯炒菜、捏泥娃娃。到了秋天，棗子一點點紅起來的時候，那口感也就好吃多了，又脆又甜！我們便高興起來?？墒菞椬涌偸窍燃t上頭的，夠不著，于是我們就爬樹。當(dāng)時感覺大棗樹的幾根樹干都很粗，也挺高，我們趁大人不注意，有空就往上爬。才開始，雙手抱著樹，真有點摟不過來的感覺，粗裂的樹皮往往拉破我們的手和胳膊，隔著衣服有時候還會劃破肚皮，火辣辣的疼。但我們都不在乎，因為樹上的棗兒紅了，嚼上一個蜜甜蜜甜的，那是當(dāng)時最好也是僅有可吃的果子了。而且常坐在樹杈上，悠哉悠哉的，時不時攀著樹枝沿過來走過去的，像只猴子，那種感覺很是快樂！大人們從樹下路過時，總是不停地提示我們要小心了！整個盛夏和秋天，我們無數(shù)次地爬上爬下，大棗樹成了伙伴們的樂園，她承載了我太多的歡樂和記憶。她沐風(fēng)洗雨，默默無語，敞開胸懷，容納著我的童稚和頑皮，她日日夜夜，年年歲歲陪伴我成長，她是我生命的好伙伴！她讓我有著無限的希望和太多幻想！那是我美好的愿望和幸福的幻想，是大棗樹給我留下的無法忘懷的記憶！整個夏天，好幾家人都喜歡在院子里閑聊，最多的就是在大棗樹下乘涼。中午下地干活的父母回來了，鄰居串門來了，大家都在大棗樹下面，坐著的，站著的，靠在樹上的，聊天，吃飯，吃西瓜，啃包谷棒子，說說笑笑，笑聲往往充滿整個院子，真是其樂融融！晚上大家在樹下談天說地到很晚，有時候我聽著聽著不知不覺就在涼席上睡著了。大棗樹就像一位老爺爺為我們扇著涼風(fēng)，送著清爽，遮擋著露水，溫柔的傾聽我們甜甜的微微的鼾聲。透過枝葉，還看到星星在天上悄悄地眨眼睛！

中秋前后，紅棗就會爭先恐后地涌出來。有的在陣陣秋風(fēng)中搖擺，跳著歡快的舞蹈，有的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露出半張臉，似乎在和你捉迷藏，有的如害羞的小姑娘，“猶抱琵琶半遮面”，藏在葉子底下不敢將自己露出來。到了整棵樹上棗子差不多都紅了，卸棗子也是很壯觀的事兒！大人會讓一個年輕力壯的人爬上樹，用竹桿打，那人爬到樹上，站好了，用胳膊環(huán)繞著樹枝，然后用力揮動桿子朝著棗多的地方使勁敲打，“咣，咣，啪”棗子就嘩嘩的落下了，其余的人就趕緊撿起來，放進(jìn)準(zhǔn)備好的筐子籃子里。其實，那在我們這幫小家伙看來是多余的。不過那個時候的院子才更熱鬧，大人孩子們隨便吃隨便拿，打棗吃棗簡直是大家共同的喜事！

不幸的是，二十一年前的“六.九”大棗樹和院子都被洪水沖走了。她雖然很老，但不是老死的，是在不知不覺的黑夜里悄悄地被洪魔無情帶走的，是在我們長大后離家的日子走的。我們在外的游子沒有來得及看到她最后的樣子。也許后來，家鄉(xiāng)的親人們還可以栽種出一棵或更多棵大棗樹來，收獲很多更加香甜的紅棗，但時過境遷，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也許后來，棗子已不再是最讓孩子們饞嘴的東西，它們成了可有可無的食品，也許那些棗樹上的棗子還不如水果店里的冬棗更好吃。可是，我卻不會忘記她，而且會像思念記憶中的老人那樣思念她，我相信還會有人和我一樣，永遠(yuǎn)的記著她，記著那些快樂的往事！

現(xiàn)在，一切的一切都不在了，在的只是那份分享不了的念想，伴著我曾住過的但已經(jīng)變丑了的月亮灣?！坝羞^多少童年的往事，記著我曾走過的路……”，祁隆創(chuàng)作任妙音演唱的歌曲《家鄉(xiāng)的紅棗樹》時不時在耳傍縈繞，反復(fù)呈現(xiàn)返璞歸真、簡單質(zhì)樸的畫面，我也情不自禁地通過純凈甜美的聲音，伴著和弦輕輕訴說著對家鄉(xiāng)的眷戀和對紅棗樹濃厚的感情，每次都會引起我對童年的回憶，產(chǎn)生強烈地共鳴，帶我重回故鄉(xiāng)的那段歲月。

那棵大棗樹，記錄著我的成長足跡，也見證了家鄉(xiāng)的變遷。沙壩院子的亮點之一就是院子里有一棵生機勃勃的老棗樹。所以，童年最美好的回憶，就是棗兒紅了的時候。后來長大了，心事和煩惱也隨之多了起來，但無論多么迷茫、孤獨、痛苦，只要回到了故鄉(xiāng)的棗樹下，我的心就會踏實下來。一棵樹有一棵樹的命，一地方有一個地方的命。樹的命、村莊的命，看起來全是自然界的東西，其實，都猶如人的命。

2002年“六.九”那天，太陽老早在天上隱沒了，到了晚上已是烏云密布，陰風(fēng)怒號，九點多便大雨傾盆，濁浪排空。我住在中學(xué)校園西南側(cè)那個三合面的教師住宅區(qū)，只見天井里水流成河。父親那天過生日，從沙壩下來到我那躲生，他當(dāng)時就說：這雨下得大呀！我們一家人看著大雨只能閉門不出，老早也就睡覺了。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我一出校門，便見操場邊幾十米高的大白楊樹一根接著一根倒下淹沒在波濤中，不一會兒兩臺鏟車也相繼滾到了洪水里頓時沒見了。就這，也沒想到老家沙壩昨晚會發(fā)生什么事。直到午后，老家沙壩來人了，他們從沙壩翻梁到三腳樹灣這邊然后趕到縣上的，來給我們報信，然后順河找尋住在院子里無一幸免的親人尸首。那時我們才得到噩耗，也才知先天晚上老家沙壩發(fā)生了滅頂之災(zāi)。那天，是陰歷4月28號，正是插秧的忙季，勞累一天了的族人，晚上雖然雨大，聽說也還是睡得早。突如其來的洪水，依然驚醒他們。雖然是黑夜，但可以想象，那肆虐的洪水夾雜著折斷的大樹和石頭沿椒溪河奔瀉而下，滔滔洪水，排山倒海。順山而居的同胞隔河相望，耳傍除了傳來猶如地震時的轟轟隆隆聲音外，隱隱約約還看見那棵大棗樹上閃了幾下亮光，瞬間便只是黑乎乎一片混沌了，他們的心被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完全震蒙了，那敢相信，眨眼之間，毀天滅地的洪魔便把那個美好的家園就給徹底蕩平了，而且還把原先沿月弦線行走的河流改道沿月弓背方向順山而行了。所以，他們知道居住在月亮灣里的人是沒有多少反應(yīng)時間的，況且，河流改道后，莊子前后都是河，是沒有辦法逃生的，他們也當(dāng)然無能為力過去救人。他們心里都十分清楚，沙壩完了。當(dāng)時在他們看來，雖近在咫尺，卻遠(yuǎn)在天涯，是那么的可怕可望而不可即。據(jù)在兩座未倒塌的墻垛支起的房蓋上幸存者說，那短暫的閃光是爬上大棗樹的人用手電筒發(fā)出的絕望信號。我們還從那十三個幸存的外地筑路工人處獲知，當(dāng)時他們已入睡，突然聽到有人高喊大水來了，他們便翻身躍起準(zhǔn)備沖向門外逃生，但見院壩里已經(jīng)有水滿過來了，出不了門，就迅速回屋把大門關(guān)上，然后爬到樓上避險，不一會兒，迎面而來的波濤沖開了大門，然后直接將堂屋的后墻沖開一個大缺口，洪水便穿堂而過奔流而去，而堂屋兩邊的山墻還繼續(xù)支撐著一間房蓋頂，樓上的這些人驚恐當(dāng)中，立即掀開一頁杊板，十四個人便爬上了那間屋頂，然后叭在上面瑟瑟發(fā)抖。其間，就看到了棗樹上有人驚叫并有手電筒的亮光閃爍。沒過多久，周圍十余戶人家所有的房屋都相繼倒在了洪流中，大棗樹也最后被狂濤連根卷走了。他們十四個民工中有一個自以為水性很好的人，認(rèn)為反正這猶如兀字形的支架屋最終還是保不住的，何不跳下去拼一把，或許能死里逃生，但是那個人一跳下去便被洪水吞噬了。而那形如丌字的土墻支架屋竟然在洪水退去之后還沒有倒。

地心的太陽我沒有找到，但我找到了一些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道理，我不希望看見同樣的悲劇重演，如果那樣，世界將再無生命。地球原生態(tài)的樣子多好啊！希望懂得珍惜愛護(hù)大自然的人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讓我們的地球活力再現(xiàn)、美好如初吧！我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為故鄉(xiāng)的那棵大棗樹，曾經(jīng)連接著一族人的命運一起跌宕，她的高大興旺與遭難消亡反映了時代的嬗變與興衰。大棗樹昨天是那樣粗壯繁茂，樹下的那些舊人是那么的勤勞樸實，然而，現(xiàn)在都成為無法挽回的歷史記憶了。

在天災(zāi)面前，我們的一己之力還是太弱了，有些天災(zāi)根本就是沒辦法避免的。而我的故鄉(xiāng)沙壩“六.九”的那次災(zāi)難是不是真的沒法避免呢？假如那條頂峰段的古老河堤老早用混凝土加固加高了？假如住在月亮灣上的家家戶戶都是用鋼筋水泥修的樓房呢？我們這一輩人的辛酸，只有我們自己清楚，提起院壩邊的那棵大棗樹，深有感觸念念不忘的也只有我們從沙壩那個地方走出來的人！不單單是因它承載了我童年的美好回憶，而是它堅韌不拔無私奉獻(xiàn)的精神更讓人折服，任憑風(fēng)吹雨打，雨澇干旱，仍舊蔥蘢、繁茂，可供生生不息的后人乘涼。繁茂旺盛的棗樹給了我們蓬勃向上的精神，香甜的紅棗給我們奉獻(xiàn)了甘甜，特別是在過去艱苦的歲月，棗樹陪伴著我們，給我們帶來了無盡的幸福和滿足。而她最后隨著村莊一起被洪水卷走的結(jié)局，卻更讓人在無限懷念中悲傷不已。

家鄉(xiāng)那棵紅棗樹

伴著我曾住過的老屋

有過多少童年的往事

記著我曾走過的路

當(dāng)初離開家的時候

棗樹花香開滿枝頭

每當(dāng)我孤獨的時候

就想起家鄉(xiāng)一草一木

紅棗樹

故鄉(xiāng)的紅棗樹

兒時愛我的親人

現(xiàn)在

你們身在何處

李家榮，佛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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