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再次翻開司馬遷的《報任安書》,細細想來,文章思路開闊,氣勢起伏跌宕,言辭真切感人,心中默默替司馬遷和任安鳴不平。司馬遷因“李陵之禍”而被判為宮刑,任安也因戾太子事件被判為腰斬??梢?,他們的遭遇是那么的相似,那么的悲慘,都是關乎人的生命的重大遭遇。面對同病相憐的友人,司馬遷以滿腔的悲憤,敘述了自己蒙受的恥辱,傾吐了他內心的痛苦和不滿,說明了自己“隱忍茍活”的原因,表達了他“就極刑而無慍色”,堅持完成《史記》創(chuàng)作的決心,同時也反映了他的生死觀。司馬遷的生死觀是其特殊遭遇與偉大人格的產物。他在《報任安書》中說:“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這個闡明人生意義的罕譬,片言居要,百意燭照,感悟生命,洞明人生,彪炳千古,震響史冊,成為照亮后人奮斗之途的火炬,激起一個個創(chuàng)造人生價值者的生命巨浪?!秷笕伟矔肥撬抉R遷生死觀尋求表達形式的偶然結果。如果當時司馬遷無需給友人任安寫信,他必須要用其他形式來表達他當時的思想感情。不過,用書信形式表達,在司馬遷看來,在我們看來,是當時最恰當不過的形式。因為書信是一種親切的,心與心直接交流的方式。所以,他運用書信的形式可以和有過不幸遭遇的知心朋友面對面地、像促膝談心一樣地娓娓道來,彈奏心曲,使文章更真切、更感人、更容易叩響自己和友人靈魂深處那根最為亢奮人心的琴弦。于是乎,在《報任安書》中,那種剛柔相濟的談吐,鞭辟肯綮的倫理,敏于思辨的睿智,游刃有余的言辭,簡直有“驚風雨,泣鬼神”之勢,表現了司馬遷的無辜之冤、憤激之情、生死之觀,顯示了他偉大的人格,在我國文壇上激起了石破天驚的反響。在司馬遷遭受極為不人道的宮刑時,他可以選擇以一死來求得自己的清白,求得后人的贊譽。但他并沒有選擇死亡,在人生的十字路上來了個急轉彎。他想到死去的父親司馬談遺命他完成自己尚未完成的史書,他要立志繼承父業(yè),他要忍辱負重,頂著極大的壓力和痛楚來完成《史記》。因為他懂得,人生可以創(chuàng)造價值,人只要不死,腳下便有路,盡管他“腐刑”后的軀體是卑微的,然而,他有偉大的思想和滿腹的文才,只要通過奮斗,創(chuàng)造出非凡的人生價值,就可以反卑微為偉大,使生命“重于泰山”!在這一思想的支配下,現實生活中的煩惱、猶疑、苦悶、凄涼、孤獨、失落、痛楚、絕望等等,都不能攪亂他內心深處的寧靜。司馬遷為了完成《史記》巨著,就不得不“隱忍茍活,函于糞土之中而不辭”、“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雖被萬戮,豈有悔哉!”反之,“假令仆伏發(fā)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異?”司馬遷的生死觀充滿辨證法;是遵循“士可殺不可辱”的古訓,舍生取義,寧死不屈,還是“棄小人,雪大恥”,以實現“名垂于后世”而“隱忍茍活”,這要綜合主客觀多方面的因素來分析權衡,要看怎樣做才對社會、對后世更有價值和意義。于是,司馬遷作為人類歷史上屈指可數的偉人中最富于洞察力和預見性的天才之一而活了下來,繼承了父親的遺業(yè),完成了一部大書——《史記》:上自皇帝,下至漢武帝,包羅了人生的全部光榮和夢想,苦難與悲愴。人固有一死,既然都是死,那就不如鋌而走險,死中求活,死中求富貴,求生存,于是有陳涉振臂一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下為之風云驟變,英雄奮起,秦王朝頃刻間土崩瓦解;也有了司馬遷的茍且偷生,在憤激中完成不朽之作《史記》,他不止一次地表白說:“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活在逆境中,面對挫折,面對苦難,我們不應該自暴自棄,更應該懂得怎樣去求生存,謀發(fā)展。正如歌德所言:“生命的全部奧秘就在于為了生存而放棄生存。”英國培根也曾經說過:“奇跡多是在厄運中創(chuàng)造的。”司馬遷的遭遇和成就,很能說明這個問題。厄運既可摧殘和毀滅弱者的肉體和生命,但也可激起強者的生命巨浪,成為其創(chuàng)造人生價值的催化劑。人生世上,厄運難免伴我而行。面對現實,司馬遷不企盼生活中只有白天而沒有黑夜,航程中只有坦途沒有暗礁,人生只有幸福而沒有災難。宮刑,在古代是一種慘無人道的酷刑,是對人的肉體和精神無以復加的摧殘和打擊。這對于司馬遷來說,確實是一個難以忍受的屈辱。然而,宮刑并沒有毀滅司馬遷,反而促使司馬遷成就了一番事業(yè),促使他“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給后人留下了無以倫比的寶貴精神財富和文化遺產,使它成為斐然曠世、名揚千古的百代偉人。其實,我認為人死都是需要勇氣的。因為人的本能就是求生欲強。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個完整的生命,失去了生命,夢想、成功、希望都無從談起,所以司馬遷也在為自己求生找出口,“夫人情莫不貪生怕死,念父母,顧妻子”。這是對生命的尊重,對自己的負責。作為一個有生命尊嚴的知識分子,在命運轉折關頭所邁出的堪稱偉大悲壯的步伐,這是何等的英雄氣概——一個人踩著自己的影子前進,提著自己的頭發(fā)飛翔!無怪乎20世紀另一個英雄魯迅大聲疾呼:“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在生存的過程中,各人的經歷不同,耐挫心理也不同,在很多的挫折困難中,有的人選擇了輕生,有的人選擇了做一個行尸走肉的人,這是對生活的輕率,對生命的怯懦,不負責任。“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他的人已經死了,他還活著”,這句話簡單而偉大的概括出來生命的意義,以及思想靈魂的作用。肉體的生存過程是短暫的,如何讓思想以靈魂在肉體腐爛消失后依然“活著”,這正是我們所要想的和所要做的。每一個生命都是歷史的傳承者,高貴、低賤、偉大、平庸、積極、頹廢……林林總總的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講述自身存在的意義,人躲不過的是時間,真正對自己負責的有所為也需要對時間有正確的認識,知道將來,期待未來,也就知道了生命的意義。對生命意義的追問,是每一個有思想的生命體自身靈魂的必然拷問。生命像火炬般燃燒,昨日是燃燒的灰燼。錯過了太陽你流淚,夜里是否還會有群星?作為一部“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不朽之著,《史記》無法回避生死的問題;作為一位學富無車、身經磨練的曠世文學家、史學家,面對靈魂的拷問、生命的思考,司馬遷更是有著卓越的生死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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