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多事物，人們不會輕易把它們聯(lián)系在一起，而一旦聯(lián)系起來就會有極大的戲劇性效果。比如圖書館與乞丐，在人們的日常體驗中，就是一對彼此應該隔著遙遠距離的存在。

不過最近，圖書館與乞丐還真的就在公共空間中碰了個滿懷，并且果真引發(fā)了很大的圍觀效應。

（資料圖：杭州圖書館一角。編輯配圖，圖片來自網(wǎng)絡。）

事情緣起于杭州圖書館館長褚樹青的一番話。從2003年起，杭州圖書館免費向公眾開放，一些乞丐、拾荒者也聞聲而來，他們在這里或看書，或休憩，從來沒有受到館方的另眼相待。館方對他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看書時要把手先洗干凈。今年夏天大熱，一些市民對圖書館里的乞丐有了微詞，館長褚樹青在回應市民意見時，說出了一番擲地有聲、哄傳網(wǎng)絡的話：“我無權拒絕他們?nèi)雰?nèi)讀書，但您有權選擇離開。”

褚館長的話贏來熱烈的喝彩。確實，這種義無反顧地站在弱者一方的鏗鏘表達，聞之令人動容。圖書館的館長就該有這樣的風骨，這樣的情懷。

當然，作為圖書館館長，肯定是博雅君子，如果把道理別說得這么峻刻，而是策略些俏皮些，可能更容易被人們接受。

比如同樣做過圖書館館長的梁實秋先生，也很同情乞丐，但他談論乞丐時就相當策略和俏皮。針對有人說乞丐是不勞而獲，梁先生這樣說，并不是這樣，做一個乞丐，要在驕陽下曬得黧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而且一般而言乞丐都是“取不傷廉，勉強維持他的靈魂與肉體不至渙散而已?！敝劣趯ζ蜇な羌纳x的指責，梁先生辯護得更是機智：“在寄生蟲這一門里，白胖的多得是，怕一時數(shù)不到他吧?！弊x到這樣的話，你再看乞丐的眼光，會不會柔軟些？

不過，褚樹青館長終歸還是相當了不起的，無愧人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意。說他了不起，主要是因為，對于乞丐，他不但有強烈的人文情懷，重要的是，他對乞丐讀書權利的辯護，首先是從權利角度出發(fā)，而非僅僅出于同情心與憐憫心。

其次，不夸張地說，褚樹青館長的這種做法，體現(xiàn)的是一種人溺己溺的儒家情懷，是一種迷失久遠的官德。在今日的社會中，乞丐恐怕連弱勢群體都稱不上，因為他們沒有任何可供拿出去交換的資源，如果說有的話，也不過是拿自己的不幸與無助去交換人們的同情心與憐憫心而已。

對于這樣一個群體，身為斯文之地的掌門，同時應該是體制內(nèi)正處級干部的褚館長，能夠在十年的時間里，堅持不把乞丐拒之門外，十分難能可貴。作為公共資源的看護者，褚館長表現(xiàn)出來的出這種情懷與美德，在浮躁、勢利甚至冷血的官場文化氛圍里，是相當精彩的。

或許有人會說，乞丐身非納稅人，而圖書館是公共資源，只有納稅人才有權利可以享用。對此，我想說，圖書館是一個社會中最不該承受這樣的計較的所在。作為生存競爭失敗者的乞丐，如果說其他權利還可以存疑的話，那么能夠免費讀書，是社會應該給予他們的最低限度的精神救濟，是他們最后的權利，更是一個社會底線的仁慈。這個時候，如果還像在菜市場上那樣斤斤計較，這樣的社會，是欠缺體面和溫度的。

褚樹青館長另一個了不起的地方，是喚起了公眾對于圖書館的常識認知。通過媒體，他向公眾宣講，公共圖書館自19世紀中期在英國曼徹斯特誕生，它的第一概念就是為紡織工人和底層人民提供一個閱讀的、獲取知識的地方。因此公共圖書館在本質上便帶上為弱勢群體服務的屬性。這番話，具有歸真返璞的價值。其實又何止圖書館，在許多方面，我們都已迷失了最初的價值。杭州圖書館堅持不拒乞丐，是向常識的回歸，值得其他掌握公共資源的部門學習和效仿。

當然，在不拒乞丐的同時，也應該考慮創(chuàng)造條件，引導乞丐遵循文明社會的基本規(guī)則。這方面，杭州圖書館已經(jīng)有所考慮，要求乞丐看書前必須洗手。筆者以為，要求還可以更高些，比如可以要求乞丐臉面、穿著都要干凈些，起碼不能有太強烈的異味，這也是對其他人的尊重。畢竟，乞丐并不注定就要骯臟、不可接近。

杭州圖書館不拒乞丐的新聞，讓我聯(lián)想到香港常見的一景，那就是菲傭的聚會。每到周末，香港大街小巷的空地，包括美麗的海灘，乃至特區(qū)政府門前的草坪，都成了位于香港社會低層的菲傭的樂園。她們在那里打牌、聊天、起舞，走模特步，快樂而沉醉。這個場景，與杭州被乞丐裝點的圖書館一道，構成了溫暖而美麗的人間一幕。

（責任編輯：余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