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歷史》文┃南香紅
1600年前羅布泊岸邊發(fā)生的樓蘭文明的毀滅，我們無法再復(fù)原了，那么這一百年來的羅布泊的變化真的是在我們眼皮底下發(fā)生的。這種變化，可以作為考察人類文明繁衍和消亡的現(xiàn)實范本，可以成為人類如何和自然相處的教科書。
1899年12月，斯文·赫定乘船從塔里木河漂流而下，來到了羅布泊的英格可力。斯文·赫定用的是葉爾羌河的一艘平底船，完成了塔里木河的處女航。斯文·赫定將那只船進行了改造，讓它不僅可以住人，還可以進行科學(xué)觀測。
那時的塔里木河是一條波濤洶涌野性未馴的大河。考察船到塔里木河尾閭的時候，已經(jīng)被塔里木河的驚濤駭浪和尖冰割削得快散架了?！犊礆v史》2010年8月刊
■ 阿不旦
羅布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的船。在這個以打漁為生的部族的所有常識里，船，只是一根粗大的胡楊樹干，兩頭削尖，中間掏空而已，這種船被他們叫做“卡盆”。
斯文·赫定將在羅布人村落阿不旦的頭領(lǐng)昆其康伯克請到船上來參觀。當(dāng)時，昆其康伯克已經(jīng)80多歲了，他告訴赫定，多年前有一個叫普熱爾瓦爾斯基的俄國人來過這里。
昆其康伯克是清朝皇帝冊封的正五品伯克，伯克為世襲制，可以在自己的封地里進行統(tǒng)治，但每年要到設(shè)在庫爾勒的朝廷辦事大臣那里上貢貢品，以象征接受統(tǒng)治。昆其康伯克被稱為最后一個樓蘭王，所有關(guān)于羅布人的歷史都在他垂垂老矣的腦袋里。
昆其康告訴赫定，他現(xiàn)在住的這個阿不旦是他的祖父努買提伯克創(chuàng)建的，起先他們居住在羅布泊東北方的大湖邊上，后來這個大湖干了，他們就遷到了西南方新形成的湖邊，建立了阿不旦村。在羅布方言中，阿不旦意為“水草豐美，適宜人居住的地方”。赫定推測，努買提伯克帶領(lǐng)全族從東北方的大湖遷徙可能發(fā)生在1720年。在聽取了李希霍芬的意見后，赫定將時間修訂到1750年。
昆其康是一個古奧難懂的名字，專家們研究認為它可能是出自曾經(jīng)流行于塔里木盆地的一種非常古老的語言——吐火羅語，含義是“日出”、“朝陽”的意思?？墒橇_布泊和羅布人的命運沒有像這位首領(lǐng)的名字一樣，而是日漸走向衰落。
幾年之后，當(dāng)斯文·赫定再回到羅布泊的時候，阿不旦村已經(jīng)放棄了。這里已經(jīng)是不適合人居住的沙漠了。
昆其康伯克死在了老阿不旦村，他有幸沒有面對將要到來的失樂園的痛苦，但在他死后，他的子孫卻四散而去。羅布人在找到新的居住地后，依然將它稱之為“阿不旦”。
其實，羅布人也不知道，在離他們居住的阿不旦村東北100英里的地方，有一片廢墟，它就是消失了1000多年的樓蘭。
1906年12月，斯坦因?qū)⑽挥谒锬竞釉诳瓗祉樅肟谔幍陌⒉坏┐遄鳛榻议_樓蘭之謎的基地。從阿不旦到樓蘭，斯坦因整整走了7天。
斯坦因看到的阿不旦村“是個只有漁民草屋的可憐的小村，卻依然是堅持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的那些羅布人最向往的地方”。
清代徐松的《西域水道記》記載，這些羅布人，“不種五谷，不知游牧，以魚為食，織野麻為衣，編蘆為室”。對外面的世界，他們一概不知，他們所能看到和感知的，只是塔里木河和塔里木河形成的無數(shù)的湖泊。清代乾隆26年時，羅布泊還有兩個部落環(huán)喀拉庫勒和喀拉和卓湖居住，他們正是羅布人。
羅布人來自何方，和1600年前的古代樓蘭王國有什么關(guān)系，都是一個謎。羅布人靠口口相傳承接著他們的歷史，他們說，羅布人是樓蘭王的后代。樓蘭國滅之后，他們不愿意離開塔里木河，不愿意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于是不斷沿孔雀河、塔里木河遷徙，在大大小小的湖泊之間，以捕魚和采集野沙棗為生。
這是一種沒有依據(jù)可考的說法。但是公元4世紀(jì)繁盛一時的樓蘭王國國破家滅，樓蘭城突然被黃沙淹滅，樓蘭城里的人哪里去了？他們當(dāng)中，真的有一支在羅布泊周邊依靠塔里木河的水延續(xù)了下來嗎？羅布人的生存，總是讓人容易和1600年前的樓蘭聯(lián)系起來，這里似乎有一種難解的神秘。最初找到樓蘭的，也是一個羅布人，他的名字叫艾爾德克?！犊礆v史》2010年8月刊
■ 羅布人
直到20世紀(jì)50年代初，羅布人的住處大都相當(dāng)?shù)睾喡?。堅固一些的住房，完全用胡楊木搭成，有的在木墻上糊一層細粘土，屋頂上鋪一些干蘆葦，再鋪一層細粘土。相當(dāng)多的房屋是依一棵大胡楊樹而建，用胡楊樹枝桿在那棵大胡楊樹上斜搭成一個棚屋。羅布泊地區(qū)遍地都是羅布麻（新疆的漢人稱之為野麻），羅布人用羅布麻編織成麻布片，再縫綴成衣；冬天則在麻布衣服之外裹上獸皮。縫衣服的針是用細紅柳枝或結(jié)實的魚骨磨成的。一年中他們大部分時間打著赤腳，只在寒冬，才裹上用獸皮做的皮窩子鞋。
羅布人就住在水邊，口渴了，出門便是河湖，往水邊一趴就喝水。羅布人用粗大的胡楊樹鑿成長槽狀的獨木舟捕魚。撐船的篙是一根細長的胡楊樹桿，一端是平頭，用來插入水中撐船；另一頭是尖的，用來叉魚。羅布人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水下的一切，一篙下去，一定能叉上一條大魚來。羅布人還有羅布麻擰成的線編織魚網(wǎng)，他們把麻網(wǎng)捆在胡楊木樁上，把網(wǎng)立在水中，一家人或者一伙人走進水里，呈扇面散開，回身向著布網(wǎng)的地方，一邊大聲唱著從爺爺?shù)臓敔斈抢飩飨聛淼那楦?，一邊用胡楊木棒敲打著水面。水下的魚被這陣勢嚇慌了，用最快的速度向立著的麻網(wǎng)逃命，前仆后繼地被掛在了網(wǎng)眼里。羅布泊豐饒的時候，常常打一次魚能吃半年。
羅布人的火種取自于擊石打火和鉆木取火。羅布人家都有一塊白色石頭，和與石頭相配套的鋼片。需要用火的時候，就用鋼片擊打石頭，用擊打出的火星點燃火引子取得火。或者鉆木取火，他們用手弓（也叫做“鋦弓”）拉動紅柳棍，像原始人雙手快速搓動木棍鉆木取火。
羅布人多長壽老人。有些老人描述的20世紀(jì)初外國探險家的模樣和他們的探險活動，與斯坦因、斯文?赫定等人的文字記述和照片資料幾乎一模一樣?！犊礆v史》2010年8月刊
■ 系在河的尾巴上的人
新疆社會科學(xué)院的維吾爾族研究員阿不都·熱依木親自調(diào)查過羅布人歷史，在羅布人的口述歷史中，他聽到了一個關(guān)于大搬遷的傳說。羅布人說，今天的新疆洛普縣的人是四個羅布人的后代，原來他們是阿不旦和喀拉庫順的人，后來是發(fā)生了鼠疫，人們就開始逃離，這是第一次大搬遷——哪里有綠色就逃到那里。第二次大逃離是塔里木河斷流，塔河岸邊的人家四處找水居住，這時有很多人來到洛普縣，洛普就是羅布的轉(zhuǎn)音。
瘟疫的流行源于水源的斷流，沒有塔里木河的淡水的補充，羅布泊地區(qū)的水質(zhì)會迅速惡化，炎熱干旱，疫病四起。
據(jù)1956年的新疆民族調(diào)查資料(《洛普縣地名志地》1987年版)，18世紀(jì)初羅布泊地區(qū)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毀滅性的大瘟疫，羅布人只好逃離家園。羅布人分出兩支逃離家園，一支向北沿塔里木河上溯，追隨塔里木河而去，一支沿車爾臣河向西遷徙，逃到了和田洛甫縣。羅布人在和田建立起的村落名為羅布里克。這個說法正好和阿不都?熱依木的調(diào)查相符。
清代有文獻載，在羅布泊的瘟疫過后，政府開始清點戶口，給每一個幸存者發(fā)放一匹紅布為賀，據(jù)學(xué)者楊鐮的調(diào)查，一個老者向他回憶：按班派來的人不敢和他們直接接觸，怕傳染，只是悄悄靠近村子，守候在村頭的胡楊林里，等到天亮，見到哪個茅屋里冒出飲煙，就在門上掛一條紅布，事后數(shù)數(shù)掛了多少紅布，就是還剩下多少戶羅布人。
1921年羅布人又進行了一次大的遷徙，這次是因為塔里木河的改道，喀拉庫順湖又干了，水質(zhì)惡化，瘟疫流行，阿不旦村中的一支，遷到了米蘭開始農(nóng)耕，他們把新的居所還稱阿不旦。
塔河的改道給羅布泊南部地區(qū)帶來了極大的災(zāi)難，大片果村死亡，村落廢棄，人們紛紛逃離家園。
但是，塔里木河再擺動，也沒有甩掉系在它尾巴上的羅布人。沒有哪一種人，像羅布人一樣對河流依賴到這種程度，也少有一種人，被河流如此拋來甩去，也很少有什么人，像他們一樣，對河流如此不舍不棄?！犊礆v史》2010年8月刊
■ 生存
羅布人為了生存下去，不斷地改變著他們的生活，他們從漁人，變成牧人，從牧人變成農(nóng)民。漁業(yè)—牧業(yè)—農(nóng)業(yè)，人類用了幾千年的時間緩慢而艱難的文明進程，卻要一個羅布人以一生的時間來完成。
捕魚為食，編蘆為屋，織羅布麻為衣。男人劃著“卡盆”在湖泊中捕魚，女人和孩子則在蘆葦叢中揀野鴨蛋或采摘蒲芡和沙棗。衡量一個人是否富有，是看他擁有多少個湖泊。女孩子出嫁時的嫁妝是一個個的湖泊。婚姻是在小的時候父母定下的，他們會在男女雙方頭上做一個記號，雙方見了都明白，他是她的未來丈夫，她是他的未來妻子。結(jié)婚的時候以魚網(wǎng)、卡盆(獨木舟)、狐貍為彩禮，富有的人家會送上一個湖泊。
當(dāng)原始的漁獵生活成為過去，湖泊變成沙漠的時候，他們不得不走上岸，拿起鞭子做起了牧人。“卡盆”船變成了羊群的飼料槽。然后他們學(xué)習(xí)耕種。直到上個世紀(jì)3、40年代，羅布人的耕種還是騎在馬上進行的。大水漫灌之后，騎馬將種子撒入土地，然后就等待著秋天的收成，不知道間苗鋤草澆水等等田間管理，秋天有多少收多少。人們把這種最原始的耕作方式叫做“闖田”。
如果你遇到一個一百歲的羅布老人，他一定會向你說起他在獨木舟上戲水的童年，趕著羊群不停地搬家的青年，以及學(xué)習(xí)種田的晚年。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有關(guān)人員考查后認為，羅布人生存方式的演化是研究民族、經(jīng)濟和社會極難得的活化石。羅布人身上濃縮著人類的歷史。
有專家認為，羅布人遠古的祖先是羌人，但現(xiàn)代的羅布人被劃入了維吾爾族。在新疆社會科學(xué)院的維吾爾研究員阿不都?熱依木看來，羅布人的長相與維吾爾人有顯著不同，生活習(xí)俗也有許多不同。他們現(xiàn)在雖然說維吾爾語，但發(fā)音方式和詞匯、語法結(jié)構(gòu)與標(biāo)準(zhǔn)的維吾爾語多有不同。人們只好將其稱為“羅布方言”。后來他們也信仰了伊斯蘭教。《看歷史》2010年8月刊
■ 最后的羅布人
米蘭農(nóng)場二隊住的羅布人后裔，是到現(xiàn)在還在等待著塔里木河重新回來，夢想著重回阿不旦村的最后的羅布人了。
在米蘭農(nóng)場，我們見到這些最后的羅布人。他們就是1921年從阿不旦村逃離家園的。但是最后一個從阿不旦村搬出的人家是在1946年。整整20年，羅布人才對阿不旦村徹底絕望。
就算這樣，他們也沒有走遠，還徘徊在阿不旦周圍，夢想著一個早晨起來突然看見塔里木河里波濤洶涌，他們可以再回到阿不旦村。阿不旦人是羅布人中最戀家鄉(xiāng)的。他們痛苦的流浪過程，就是整個羅布人苦難的見證，也是樓蘭文明在最后的死亡過程在今天的重演。
他們在米蘭住了下來，這里離阿不旦只有20多公里，老人們還可以經(jīng)?；氐桨⒉坏┛纯此锬竞邮遣皇怯謴?fù)活了。上個世紀(jì)50年代，進駐米蘭地區(qū)，100多戶380多口羅布人被收編進了民族連。
離開封閉而自足的家鄉(xiāng)，生活肯定會受到干擾和影響。在羅布人后代身上，最明顯的變化就是他們學(xué)會了說漢語，而且受米蘭農(nóng)場的漢族人影響，他們的年青的后代說的是河南方言的漢語，因為36團的“官方話”就是河南腔，羅布人的后代開始接受漢族人的生活，并成為一名“屯墾戍邊”的戰(zhàn)士。
我們在這里見到了昆其康伯克的后裔吐地買提?艾買提老人。他說，他的曾祖父托乎塔阿洪就是給普爾熱瓦爾斯基、斯文?赫定、斯坦因做向?qū)У娜恕?/p>
1993年12月18日，羅布老人熱合曼帶我們?nèi)ヌ皆L他們的故鄉(xiāng)阿不旦。從米蘭出來，很快就沒有路可走了，到處是紅柳包和一堆一堆的羅布麻。汽車遇到了一個寬闊的古河床，河床里已經(jīng)堆上了沙包。這里真正是淪為荒原了，沙漠、鹽堿將這里制造得如月球表面一樣粗糙。我們到達阿不旦村用了整整大半天的時間。
那個小小的村莊就依在一條大河邊上。斯文?赫定在他的考察筆記當(dāng)中稱之為伊列克河，熱合曼叫它“我們的河”、“阿不旦河”，實際上它就是塔里木河在流向喀拉庫順湖時的一個分支 。河在村子的北面，河床里，河兩岸都已經(jīng)是連綿起伏的高大沙丘了，河被水拋棄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一個小小的碼頭，一只朽爛的獨木舟，一些木槳和亂如麻的魚網(wǎng)，這些和水有關(guān)的東西，都空等著水的到來。
熱合曼站在河邊沉默了很久，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沙，長長地嘆氣。
他帶我們來到他的家的廢墟旁。土坯砌成的房屋的殘壁，殘壁迎風(fēng)面已經(jīng)被有著魚鱗狀波紋的細沙埋了大半，一些土坯已經(jīng)被羅布泊特有的風(fēng)打磨得尖利如刀。土坯屋前是蘆葦搭成的房，已經(jīng)倒塌了。老人說在夏天的時候，全家就住在葦房里，冬天住土坯房，父親到塔里木河的入湖口打漁。
阿不旦是一個不大的村子，廢墟主要分布在東西長約300米，南北寬40米的范圍內(nèi)，整個村子也不出1.5公里。房子都造得比較簡單，一般是用葦子圍起來，外面抹一層泥。一個清代墓被人盜掘了，棺材拋在外面，是胡楊木做的，一條大辮子還沒有腐爛，白色的頭骨，一只藏藍色的官靴，一只繡花的帽子，非常漂亮，帽子的正中間還有一個手繡的“壽”字……
熱合曼老人說，當(dāng)年這里有清兵駐守，那墓是清兵的。我們在村東南看到了羅布人的墓地，墓地地勢是全村最高的，沒有什么人葬在這里，只有兩個小孩，半米長，30公分寬。墓制作得簡單而又特別：先用胡楊木豎插一周，然后用葦子圍起來，兩根胡楊木搭頂，蓋上葦子，整個就是一個蘆葦搭成的小屋。大人們都遷去了別處，這兩個早夭的孩子沒能跟著大人們離開，孤零零地留存了這里。
這并不是熱合曼老人第一次回到廢棄的家，他常?；氐竭@里，當(dāng)他領(lǐng)著我們?nèi)タ此〉男∥莸臅r候，那感覺就像他還在這里居住，屋里有老妻燒好了熱茶等著他一樣。
羅布人，塔里木河的子民。
塔里木河是憂傷的，他們也是憂傷的；塔里木河是干涸的，他們的生活也是苦澀的；塔里木河到處流浪，他們也是大地上的流浪者。《看歷史》2010年8月刊
■ 文明之死
這片干涸寂寞的土地，曾經(jīng)那樣喧囂繁榮過；如今只是一片死寂的沙漠當(dāng)年閃著文明的靈光。環(huán)羅布泊西南岸，排列著一串大小不一的遺址古城，它們是：大約距今4000年的太陽墓地、小河墓地；距今2000年左右的土垠遺址、營盤古城、樓蘭LE城、樓蘭古城、海頭古城、米蘭遺址等等數(shù)十個之多。還有由東北向西南穿越整個羅布泊的長城烽燧和用于屯田的戍堡。如果將這些古城串連起來，那么沿著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南緣，可以看到一條生命和文明的鏈條。
塔克拉瑪干的西域36國，很早就進入了農(nóng)耕文明，史稱“居國”。而北部新疆則是以游牧為主的“行國”。這些城邦居國以其當(dāng)絲綢之路的重要地理位置，傳遞著東西方文明。
樓蘭是絲綢之路南北兩道的分界點，走絲綢之路必經(jīng)樓蘭。《史記·大宛列傳》稱樓蘭“當(dāng)空道”可見其地理位置的重要。
絲綢之路被形象地稱為“橫系在歐亞大陸上的金腰帶”。在張騫“鑿空西域”以前，這條黃金大道就以民間的方式存在。
考古學(xué)家在樓蘭找到的最晚有年代的漢文木簡是建興18年，即公元330年?！霰R文提到的最后一位樓蘭國國王是伐色摩那，在位約在公元321—334年。
樓蘭文明大約失落于此。
考古學(xué)家林梅村考證，早在公元100年前，羅馬人就明確知道東方有個樓蘭。
斯坦因在樓蘭城發(fā)現(xiàn)的一件魏晉時期的木簡載“……今為住人買纟采四千三百二十六匹”。斯坦因據(jù)此推斷，樓蘭運轉(zhuǎn)絲織品的數(shù)量巨大。有“可觀的人口”和較為發(fā)達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脊艑W(xué)家還從出土的■盧文解讀出樓蘭人采用的度量衡是希臘制，由此推斷樓蘭必于希臘羅馬人有直接的貿(mào)易關(guān)系。著名考古學(xué)家王炳華說，當(dāng)年樓蘭的重要性和繁華程度，就像今天的香港、上海、新加坡，是一個令人向往的地方。
樓蘭的悲劇或許就是 “世界三大文明的共同悲劇”?？脊艑W(xué)家林梅村指出：人類在征服自然走向文明的歷史進程中，每一次進步幾乎都伴隨著對地球環(huán)境的巨大沖擊，他舉例說北非是人類文明的搖籃之一，巍峨聳立的金字塔代表了埃及文明的巔峰狀態(tài)，這也是人類文明的巔鋒狀態(tài)。然而埃及文明創(chuàng)造者們留給子孫后代的遺產(chǎn)，除了古老的文明外，還有90％完全沙漠化的土地。人類文明的另一個發(fā)源地美索不達米亞經(jīng)歷了同樣的遭遇。蘇美爾、亞述、阿卡德和巴比倫人相繼在公元前4000至前2000年間，創(chuàng)造了令世人嘆為觀止的城市文明。然而，這些古文明的發(fā)祥地如今卻是不毛之地。
1600年前的樓蘭死亡里的樣子誰也沒有看到，但羅布泊之死卻是驚心動魄地發(fā)生在近代。
讓我們回首再看看有水的羅布泊的樣子吧。
1930年12月，中國科學(xué)家陳宗器和瑞典地質(zhì)學(xué)家霍涅爾出敦煌一直向西北，他們將穿越羅布堿地去尋找羅布泊；陳宗器回憶說，當(dāng)他們突然開始聞到了潮濕的氣息的時候，在他們面前出現(xiàn)的竟然是水波蕩漾的羅布大湖！這是中國的科學(xué)家的眼睛第一次的羅布泊！
“我家里一直保存著父親于1931年在羅布泊拍的一張照片。照片上兩個船工站在齊膝深的水中，其中的一人手里托著一條肥碩的大魚，身后是蕩漾到天邊的浩渺水波”。陳宗器的女兒說。
無論是誰看到這張照片都會驚嘆不已，那條魚是如此之大，大到那個抱魚的羅布人顯得很矮小，這就是著名的塔里木河裂腹魚吧，現(xiàn)在的塔里木河里再也沒有了它的蹤影。更難以置信的是，僅僅過去了半多世紀(jì)，大魚和水波仿佛還在眼前，但現(xiàn)在在羅布泊10多萬平方公里的廣大區(qū)域內(nèi)，已經(jīng)見不到任何水的蹤跡。
水似乎永遠遺棄了這個地方，只留下一個空殼般的關(guān)于湖的稱謂。就像一只蟬蛻，有著蟬的外形，卻沒有了蟬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