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C8,名人堂)(責任編輯 胡迎霞
文學創(chuàng)作,是需要天賦的。我承認,我也有一點天賦。但具備這種天賦的人很多。在高中時期,作文寫得比我好的,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都沒有走上文學之路?!逗比請蟆吩洶l(fā)表過一篇分析文章,說每五萬個文學愛好者中間,才能產生出一個真正的作家。文學創(chuàng)作,好像是一場又一場馬拉松賽跑,最后的獲勝者只是極少數(shù)。
但這不等于多數(shù)人沒有權利追求文學、熱愛文學。更多的人成不了作家,也沒必要都去當作家,但參與文學創(chuàng)作,至少可以提高自己的文學鑒賞能力,有利于提升自己的文化素養(yǎng),說不定還能夠寫出有意義的作品。比如《志愿軍軍歌》作者麻扶搖,當時是一個連隊指導員,他那首詩歌是寫在黑板報上的,被人抄去譜了曲,成了激勵千萬個志愿軍戰(zhàn)士奔赴前線的進行曲。
方法要在讀寫中領悟
我一直主張不要相信所謂的作文速成。提高寫作能力如果說有什么捷徑的話,那就是增強自己的悟性。那么,怎樣增強自己的悟性呢?
首先,要保持對寫作的濃厚興趣,把寫作當成一種精神寄托。我在報社工作時,曾經接到一篇稿子,是蘇北一個詩作者寫的,說“×年×月×日下午15時28分,我們在北京見到了艾青!”這樣的心情,也只有具有文學情結的人才能理解。
第二,按照魯迅說的方法,多讀。多看文學作品,最好是經典的,比如唐詩宋詞,比如中外名著。打好知識的底子,經典的東西可以讓我們受用一生。
第三,還是魯迅說的,多寫。不斷提高領悟能力,自己當自己的老師。我寫《詩廊漫步》那些日子,讀了一些外國詩歌,沒有品出味道,認為“再成功的譯詩也是失敗的”,就把這句話寫進去了。后來一位老翻譯家看了,他說類似的話早就有人講過,比我講得更直接,說“詩是不能翻譯的。”
同時,要注意觀察生活,初學者可以走模仿的道路,跟著別人學,模仿別人的寫法。我18歲在家鄉(xiāng)被縣里抽去寫“農業(yè)學大寨”的會議材料,當時剛出校門,又沒誰來指導一下,真是“既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好在我有厚厚一摞剪報,都是平時收集的“好文章”。于是逐篇研究,照葫蘆畫瓢,完成了寫作任務。那次成功,純粹是靠模仿取得的。模仿,就是拄著拐杖走路,或者是讓別人牽著走,可以模仿別人的文章結構、起承轉合,甚至可以模仿別人的語氣。但是,模仿絕不可抄襲。
關于寫作的小建議:
寫作,可以反映一個人的思維能力、判斷能力、知識層面、語言文字表達能力等多方面的水平,往往是一個人綜合素質的集中體現(xiàn)。從事自然科學研究,也要學會寫作,懂得文學欣賞。
更多人需要掌握的是應用寫作的能力。寫日記、寫書信,寫博客、寫短信,起草契約性質的文書、規(guī)范的合同等等,都屬于公文寫作。公文寫作作為應用寫作,社會需要這方面的人才,并且需求量越來越大。
《二十九個荷包蛋》描述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淳樸感情。《“發(fā)鴻蒙”的第一課》則結合歷史與自己兒時的經歷,對語言文字和啟蒙教育進行了思考。文字平實而溫暖。讀此文章,仿佛看見作者在某個深夜的孤燈下,泡一杯清茶,鋪展開稿紙,打開記憶的小窗,靜靜回想、思考。那些美好的歲月就如水一般在筆端緩緩流淌著——
十八歲那年冬季,我再次應征合格,連軍裝都發(fā)給我們了。實現(xiàn)參軍的愿望,已是板上釘釘。鄉(xiāng)下送子參軍,雖然不像送女出嫁那樣請客擺席大喜大慶,但大家心頭的氣氛之鄭重,決不是嫁娶之事所能比的。那時部隊的紀律嚴,人也心眼兒實,到了部隊一般是三五年才能回來探家,有的人第一次回家也就是他們退伍的日子。因此,凡是和我的生活有著直接關聯(lián)的人知道這消息,都要說說道賀或留念的話。按照計劃(也是慣例),我先花了兩三天時間到親戚家辭別,最后一天,也就是啟程的前一天,我向隊上的鄉(xiāng)親辭別。要說父老,他們是我最嫡親最正宗的父老。同在一個生產隊,除了上學,便是與他們朝夕相處,白天一起上工,晚上一起摸黑排灌挑稻捆,他們看著我長大成人,那感情比我的一些親戚要親的多。
我是按照記賬簿上的戶名排定順序,一家挨一家地上門告別的,三十多戶人家,花了一大上午。每到一家總要坐一會兒,如果家里只剩下孩子或行動不便的老人,那樣的情況才能夠說幾句話就走。這樣的告別,鄉(xiāng)親們都接待得很認真,很熱情,只要能把你留住坐下,一般是男人陪你說話,幾分鐘以后女人便端出一碗煮好的荷包蛋來,大多是三個,也有四個五個的,不吃可不行。那年月我的家鄉(xiāng)很貧困,在當時的情況下,鄉(xiāng)親們?yōu)榱怂臀疫h行,除了語言之外,煮幾個雞蛋也許是他們表達心意惟一可行的方式,也是惟一能夠使我接受的方式。
開始幾家這樣做,我也沒怎么推辭就吃了。但我想到這樣下去,自己肯定吃不完,也更加過意不去。幾個雞蛋是小事,但他們一年到頭都不肯輕易吃這可以用來換油鹽錢的東西。所以到了后面的人家,我特別留心“動靜”,一看有人進了灶屋,我就起身告辭。鄧家伯媽用葫蘆瓢端了幾個雞蛋,還用衣服的布襟掖著,想悄悄進灶屋去煮,還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拉扯了半天,樸實的伯媽只有那句話:“伢兒,別家吃得,我這里就吃不得?”吳家婆婆家里人都出去了,她執(zhí)意拉我坐下,她卻轉身去了灶屋,我起身說走她也不聽,等我去了另一家出來,老人還在屋檐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招呼我回去吃,我讓她給小孫子吃,老人卻像辦錯了什么事似的,久久地端著碗在那里嘮叨:“這是么樣好呢?這是么樣好呢?”
事后我計算了一下,那天我一共吃了二十九個荷包蛋,幸好年輕食量大,吃下去只是開始感到有點發(fā)撐,過不了多大會兒就好了。第二天,我心里裝著鄉(xiāng)親們的二十九個雞蛋,踏上了自己人生的新路途。
人生有許多“第一課”,不過都是一種借喻性的稱謂,比如吃奶,那是每個人生下來都必須學會的第一種本領。母親把她的乳頭塞在你嘴里,然后輕輕地拍打或撫摸你,她通過這種愛撫傳給你一種示意,讓你吃香,吃好,但不要吮得她疼,讓你和她完成一種最神圣而又最原始的奉獻與索取。類似這樣的第一課,大都發(fā)生在沒有記憶的年齡,甚至多少帶有動物的屬性。只有入學后的第一課,才是真正文化意義上的第一課,才是由混沌人生走向文明人生的第一課。某種意義上說,它是人生真正的起點。因此,第一課決不是書本中最簡單的文字。
三十年代,教育當局請梁實秋編寫啟蒙課本,第一課擬為“來,來,來上學”,結果遭到許多人的強烈反對。梁實秋只好找到一位對其最不滿意的人,請他來撰擬,并預付了很高的稿酬。不料那位先生很快退還了稿酬,表示難當此任。最后幾經反復,第一課定為“去,去,去上學”。這一字之改,初看毫無必要,細加琢磨便見奧妙,即由學校和老師對適齡兒童的召喚,改為家長對孩子的主動催促和學生自己對讀書的一種自覺追求。若用于今日正在推行的希望工程,仍具有促動作用,可見其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假如是當時說來,就應該是“深遠的歷史意義”了)。這樣的第一課,喚醒過多少父輩對子孫的期冀,喚起過多少孩童對求知的渴望。
人的一生中,有許多閱讀過或經歷過的東西可能被忘卻,但小學第一課卻對每個人如刀刻鏨鑿一般,是怎么也忘不了的。余秋雨先生長我十來歲,他上學當是五十年代初期,他回憶說第一課是“開學了”。那時文字尚未改革,第一個繁體的“開”字就那么復雜,我看還不如“去上學”生動易學,也難為他們那一代人了。
我入學時,已是六十年代初年。家鄉(xiāng)父老把孩子開始讀書叫做“發(fā)鴻毛(蒙)”。不知這個說法是從什么時代延續(xù)下來的,我曾經查過不少辭書,根本沒有“發(fā)鴻蒙”這個詞條,但我總認為它的涵義比書上規(guī)范的“發(fā)蒙”或“啟蒙”要豐富得多。
鴻蒙,天地未開之前的氣象,一團元氣,一片混沌。到了教書先生那里,混沌就能夠得到開辟,就可以擺脫自然氣團的蒙困??墒牵枚嗄暌院笪也胖?,當時我們背著母親縫制的“釣客螞(青蛙)的袋袋兒”,第一次走向村邊那座只有兩間干打壘教室的小學時,在先輩們的叫法里竟如鴻蒙初開那樣神圣無比。
那么,我們的“鴻蒙”是從哪兒開啟的呢?課本領到了,第一課是“一二三四五”,接下來便是“六七八九十”。也就是說,我們學認的第一個字是“一”,它最簡單也最形象,鄉(xiāng)親們說扁擔橫下來就是“一”,連它都不認得的人準是“睜眼瞎”;它最博大也最好理解,萬事萬物都有一,并且都無一例外地從一開始。宇宙之大,世事紛繁,發(fā)鴻蒙的第一課抓住這萬物初始的“一”字,實在是匠心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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