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徒然聽到傳說，海外還有九州，來生未可預(yù)知，今生就此罷休。
空聽到禁衛(wèi)軍，夜間擊打刀斗，不再有宮中雞人，報曉敲擊更籌。
六軍已經(jīng)約定，全都駐馬不前，遙想當(dāng)年七夕，我們還嗤笑織女耕牛。
如何歷經(jīng)四紀(jì)，身份貴為天子，卻不及盧家夫婿，朝朝夕夕陪伴莫愁。
注釋
①戰(zhàn)國時齊國的鄒衍曾宣揚(yáng)“大九州”之說，聲言除中國的九州外，海外還有九個同樣的“九州”。
楊貴妃死后，有術(shù)士說在海外的仙山找到了她，并帶回金釵之類的裝飾物給唐玄宗看。這句有諷刺唐玄宗
癡心空想的意思。徒聞，空聞，指沒有根據(jù)的傳聞。
②傳說唐玄宗和楊貴妃曾誓約“世世為夫妻”。這句是說，不管來生怎樣，今生的夫妻緣分已經(jīng)斷了。
③虎旅，指跟隨唐玄宗赴蜀的禁衛(wèi)軍。宵柝，夜間巡邏時用的梆子。
④雞人：皇宮中報時的衛(wèi)士。漢代制度，宮中不得畜雞，衛(wèi)士候于朱雀門外，傳雞唱?；I：計時的用具。
⑤天寶十五年（756）六月十四日，隨唐玄宗西行的軍隊在馬嵬驛嘩變，殺死楊國忠，并要求殺死楊貴妃。
⑥當(dāng)年李、楊在長生殿盟誓恩愛，朝朝暮暮，還笑話天上的牛郎織女一年只能相會一個夜晚。
⑦四十八年。古人以木星繞日一周（十二年）為一紀(jì)。玄宗實際在位四十五年。
⑧南朝樂府歌辭《河?xùn)|之水歌》："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采桑南陌頭，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
侯。"此以平民女子莫愁婚嫁生活的幸福與帝、妃的愛情悲劇對比。
名家點評
《苕溪漁隱叢話》：
《詩眼》云：文章貴眾中杰出，如同賦一事，工拙尤易見……馬嵬驛，唐詩尤多，如劉夢得“綠野扶風(fēng)道”一篇，人頗頌之，其淺近乃兒童所能。義山云：“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闭Z既親切高雅；故不用愁怨、墮淚等字，而聞?wù)邽橹畋??！翱章劵⒙螟Q宵柝，無復(fù)雞人報曉籌”，如親扈明皇，寫出當(dāng)時物色意味也。“此日六軍同駐馬，他時七夕笑牽牛”，益奇。義山詩，世人但稱其巧麗，至與溫庭筠齊名：蓋俗學(xué)只見其皮膚，其高情遠(yuǎn)意皆不識也。
《瀛奎律髓》：
“六軍”、“七夕”、“駐馬”、“牽?！保缮?。善能斗湊，“昆體”也。
《批點唐音》：
此篇二聯(lián)雖無興意，然頗典實，唯起結(jié)粗俗，不成風(fēng)調(diào)。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弼以為四虛體。周珽曰：《侯鯖錄》云：有意用事者，有語用事者。李義山“海外徒聞更九州”，其意則用楊妃在蓬萊山，其語則用騶子云“九州之外，更有九州”，如此然后深穩(wěn)健麗。唐陳彝曰：起，議論體。唐孟莊曰：結(jié)，天子至此，可笑可涕。此詩譏明皇專事淫樂，不親國政，不唯不足以保四海，且不能庇一貴妃，用事用意俱深刻不浮。
《刪訂唐詩解》：
吳昌棋云：虎、雞、馬、牛同用，亦是一病。
《圍爐詩話》：
起聯(lián)如李遠(yuǎn)之“有客新從趙地回，自言曾上古叢臺”，太傷平淺……至于義山之“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則勢如危峰矗天，當(dāng)面崛起，唐詩中所少者。義山《馬嵬》詩一代絕作，惜于結(jié)語說破。
《義門讀書記》：
縱橫寬展，亦復(fù)諷嘆有味。對仗變化生動，起聯(lián)才如江海……落句專責(zé)明皇，識見最高。
《唐三體詩評》：
逐層逆敘，勢極錯綜?！按松荨比仲咳宦湎?，非杜詩無此筆力。
《載酒園詩話》：
中晚人好以虛對實，如元微之“花枝滿院空啼鳥，塵榻無人憶臥龍”，李義山“此日六軍同駐馬，當(dāng)時七夕笑牽牛”，皆援他事對目前之景。然持戟徘徊，憑肩私語，皆明皇實事，不為全虛，雖借用“牽?！?，可謂巧心發(fā)。黃白山評：此法實濫觴于少陵，如“驥子”對“鶯歌”，“如馬”對“飲猴”，“如意舞”對“白頭吟”之類。
《瀛奎律髓匯評》：
陸貽典：義山之高妙，全在用意，不在對偶。馮班：此篇以工巧為能，非玉溪妙處。查慎行：一起括盡《長恨歌》。
《山滿樓箋注唐人七言律》：
“六軍”、“七夕”、“駐馬”、“牽?！?，信手拈來，顛倒成文，有頭頭是道之妙。
《唐詩別裁》：
用《長恨傳》中事（首二句下）。五六語逆挽法，若順說變平。
《玉溪生詩集箋注》：
起句破空而來，最是妙境，況承上首，己點明矣，古人連章之法也。次聯(lián)寫事甚警。三聯(lián)排宕。結(jié)句人多譏其淺近輕薄，不知卻極沉痛，唐人習(xí)氣不嫌纖艷也。
《唐詩箋注》：
議論渾切著明。
《此木軒唐五言律七言律讀本》：
起勢大筆大墨，非溫八叉所及?！翱章劇弊謴?fù)。
《唐賢小三昧集續(xù)集》：
起得奇，與“群山萬壑赴荊門”同妙。
《昭昧詹言》：
起句言方士求神不得，乃跌起。三四就驛舍追想言之，即所謂“此日”也。五六及收亦是傷于輕利流便，近巧，不可不辨。
《詩境淺說續(xù)編》：
五六句非但“駐馬”、“牽?！币员臼露汕蓪Γ矣媚嫱炀浞?。頸聯(lián)能用此法，最為活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