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躍榮著《詩詞藝術》
第四章
第一節(jié)
語言是由詞組構成的,而不是由字構成,理解這一點非常必要。正因為很多人不理解這一點才把填詞看成了填字。特別地,如何創(chuàng)作回文句,首先在選字構詞方面特別需要講究,瞎琢磨創(chuàng)作不出好句子來,何況還得守定謀篇的意向和保持韻律與情調?這里僅以最簡單的全對稱結構的七字詩句“仄平平仄平平仄”為例,光就文字結構上看看創(chuàng)作回文詩句時所需要考慮一些什么樣的問題。
因為回文體的句式都必需能夠倒裝,于是,這一句里就有四個以上的關鍵問題:
1、前兩字構成的詞組“仄平”和句末兩字構成的詞組“平仄”之聲調是反對稱結構,在詞義上都必需要能反讀,而且其中的仄聲都為韻腳(倒文詩詞可能韻腳不同)。創(chuàng)作時必需找到這樣兩個符合最基本要求的詞組。既然如此,創(chuàng)作時就應該從這兩個詞組比對著入手,以避免做無用功;
2、句式的中間三字句“平仄平”也是反對稱結構,中間的這個仄聲字(第四字)不僅和其前一字要構成能正讀和反讀的詞組,還要能分拆開來(獨立地)和后一字或兩字構成能正讀和反讀的詞組(所謂“此字共享”),且這個仄聲字的前順讀和后反讀的搭配都是“平仄”結構;
3、句式的前三字要成倒裝詞組,即第三字也要能獨立地分別與前兩字反搭配、與后一字順搭配(所謂“此字共享”);
4、由倒讀的對稱性使然,同樣,句式的后四字“仄平平仄”在倒裝時要能夠像前四字一樣構成四字詞組,倒數第三字也要能獨立地分別同前后搭配(所謂“此字共享”);
5、該句式的兩頭用韻的問題其實也是共享的問題。
這樣一來,讀者就可以明白了回文句的重心實際上就是“共享”的問題,而且,中間的那個仄聲字及其前后兩個平聲字相當于連接詞,也都有共享的問題以及與誰共享的問題,這就說明了:創(chuàng)作時宜從兩頭向中間靠,重在“共享”字的選擇,說的其實都是使用“替換詞”的能力。讀者注意了,創(chuàng)作方案擬定之后,詩的意向只能強化而不能改變(否則就可能產生邏輯錯誤),實際體現(xiàn)的都是作者在“意向”引導的前提下“多方兼顧”地選擇替換詞的技能。說穿了,回文詩詞的創(chuàng)作訓練是提高詩詞創(chuàng)作水平的最好方式,讓作者在培養(yǎng)“多方兼顧”素養(yǎng)之后的謀篇酌句的能力并在訓練中開發(fā)了作者的拓展思維,不僅僅是強化文字能力的問題,還可有效提高人們在很隱蔽或很微弱的信息中獲取聯(lián)想線索的能力并開拓聯(lián)想,靈感總是寄生在聯(lián)想之中的。
創(chuàng)作回文詩詞必須有足夠的文字底蘊并有了較好的詩感和語感之后才能進行,急于求成沒有用,甚至反倒會有害詩感和語感。而且,無論誰對詩詞的自我感覺有多么好,創(chuàng)作回文詩詞永遠都是新的起步,正因為回文詩詞的制約之多,才成就其難,而且其水平高度才可以永無止境。按循序漸進的方式,每次創(chuàng)作都可從二字回文句開始用添字法起步,別指望一次就能撿到一個回文詩句,更別狂想“口拈”或“臨屏”就飛來了一首回文詩詞。
例如
造三字回文句:和宣——宣和,月和宣——宣和月;或:迢迢——迢迢夜,夜迢迢;
造四字回文句:怡情、得意——意得、情怡;
進而更多字數的回文句其實就是單字組、二字句、三字句、四字句的組合連接而已,關鍵是作者將各個詞組連接時“共享文字”的替換能力如何的問題。
譬如造七字回文句時,
先得要能倒裝——“月夜、夜月”,“月和宣——宣和月”;
還要有共享——“夜色、月色”,“夜月、月和宣”,“迢迢夜,夜色”;
更要這些詞組之間有可轉移的共享“夜”、“月”、“色”,于是就有了回文七字詩句——“迢迢夜色月和宣”。其中“夜”由“迢迢”和“色”字共享、“色”由“夜”字和“月”字共享,“月”由“色”字和“和宣”共享,各個詞組之間要“因連帶(相關)而通”,和詩詞造境煽情的道理一樣,需要“引”和“渡”,文理不通、情景不對就不用談其它了,都會是爛文字。在回文詩詞的創(chuàng)作訓練中可以悟出許多大道理。
知識總是相通的,“從易處入門,從難處練功”才是為學之道,而且越是經歷了“難”就越是“易”感知和體會最深刻的道理和最玄妙而簡單的技法。比如說,回文詩句的通與順過關了,何愁其它詩句會文理不通或聲律不順?那時你會覺得真不能容忍“拗救”的,尤其你會反感那些將原本不是格律詩的作品強說成是“拗救”了的格律詩的丑陋行為。
只有將組合回文詩句的功夫練好了,才有超過一般人的文字能力呼應謀篇的意向和配合選韻,然后才可以創(chuàng)作回文詩詞,太多的人因為急于求成才導致創(chuàng)作不出較好的作品。所以,這絕不是文字游戲,而是通過“于中尋找快樂”的方式而強化提高語言能力和文字水平!這個難度顯然是很大的,自古以來,“寓學于樂”都是為了克服心理障礙和激活自信,以擺脫望而生畏的困擾(如今倒怪了,越是不會的人越是牛皮轟轟的),如果將創(chuàng)作回文詩當作考試或打擂臺,真會讓許多人不敢問津詩詞了,那樣還有什么意義呢?這樣說來,你覺得貶低回文詩藝術的人是不是很可笑?
自然,要使回文詩不至于只是文字的拼湊而勉強成句,并且還要求作品有篇有句、有律有調的話更是難上加難,拔高詩境尤其難!能寫像樣的回文詩了,創(chuàng)作詩詞自然也就再無難題了,而況,回文詩的水平只有更高的而沒有最高的,能有較高境界就很不容易,且無止境,即便是像蘇軾、朱熹這等文豪也未必做得很完美,所以他們才會不忌諱人言口舌而用回文詩詞來強化文字能力而感悟學無止境!一般的人又能憑什么或者怎么可能因為詆毀回文詩達到抬高他們自己的目的呢?無非是自欺欺人而已!誰也不要特別地說自己寫詩是為了寫情,詩詞必須言情才是正理,讀者自然會解讀詩中的情,讀詩不讀情與意原本就是很可笑的,至于作者寫不寫情,讀者原本就不需要問,更不需要作者告訴他們。
于是,人們就可以明白了,凡是那些刻意貶低回文詩詞藝術的人是絕對沒有能力做這些的,即便是勉強做了,作品的水平也有限得緊,因為他對文字的感悟力都沒有,能找到什么感覺么?連感覺都沒有的文字又怎么能成好詩呢?至少他們不知道詩詞必需造境而煽情,自然就不會理解詩境的真正內涵就是造境而煽情!所以他們最多也只會有受刺激后的表情而不懂得該怎樣造境煽情來感染讀者!即便是他們知道也因為境界太低而不敢想象那么難的回文是怎么可能造境煽情的——所以他們才敢斷言回文詩只是文字游戲。其實,無論作者所受的情感刺激有多么嚴重,他想要感染讀者的話還必需用文字造境煽情才行,光會哭和怒而沒有語言能力是沒有用的,讀者看不到作者精彩的夸張表演,自然是不會陪著作者哭和怒的——誰說有了情感就能寫詩?人們的煩惱大多都來自于心有所思卻無法表達,所以才習慣于打打鬧鬧——又何談造境煽情?此時,我忽然想起了這樣的情景:某女人總是無端地抱怨他家那個其實很不錯的男人沒有本事,真令人煩,有一天我女同學沒好氣地對她說了一句絕妙的話:“你還是回家去仔細照照鏡子,看看你也能旺夫?”
還有,妒忌也是一種毒藥,不僅直接毒害自己,而且還污染環(huán)境。“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嘆是弱者的哀鳴,“伯牙摔琴”也是強者的不幸,兩種情形的內涵及其作用決然相反,前者讓人類退化,后者激勵人們在自卑中獲得超越,尤其后者還常常提醒我:如果人們都不懂得詩詞了,那我還寫詩詞干嗎?所以我才害怕人們都不懂得詩詞,卻無所謂是否對我的作品感興趣。